就在这时!
“吱呀——”不远处匠人居住的工棚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一个人影畏畏缩缩地探出身来,是那个叫赵二的矮瘦织工。他显然是憋急了出来小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迷迷糊糊地望向玉梭苑的方向——
他的视线,直直地撞上了二楼窗纸上那个兀自“织造”不休的剪纸人影!
刹那间,赵二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他整个人猛地一僵,睡意全无,嘴巴无声地张大到一个扭曲的弧度!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咯咯声,眼珠疯狂地凸起,死死瞪着那扇遥远的、透着鬼影的窗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下一秒,“噗通”一声,赵二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直接瘫倒在冰冷的雨地里,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竟然吓得失禁,昏死过去。
3 血染素绢
天色刚泛起蟹壳青,雨势暂歇。冰冷的空气里,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织造局低矮的匠人棚屋里蔓延。
钱老三连滚带爬地撞开林晚山厢房的门,脸白得像刚刷过的墙,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句子:“大…大人…赵二…赵二他…”
林晚山心下一沉,披衣疾步赶到匠人住的通铺大屋。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屎尿臊气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赵二直挺挺地躺在他那张铺着破草席的板铺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地望着污黑的屋顶椽子。他的双手僵硬地举在胸前,十根手指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痉挛着,指尖深深抠进掌心,指甲缝里全是黑红的血痂和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
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他的十指指腹。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细小孔洞!深红色的血珠从中一点点渗出、凝固,将指头染得一片狼藉。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锈针刺穿过千百遍!破碎的皮肉翻卷着,凝固的血痂和残留的黑色丝线死死粘连在一起。
“啊——!”跟进来的几个工匠只看了一眼,便魂飞魄散地惨叫起来,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挤作一团筛糠。
“针…那针…缝进去了…全缝进去了…”钱老三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指着赵二扭曲的手,语无伦次地哭喊,“昨夜里…他看见了!看见了窗上的人影儿…回来就魔怔了…抱着手嚎了半宿…说手指头疼…被线勒着…往骨头里钻…”
林晚山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蹲下身。他掰开赵二死死抠着的手掌。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抠得血肉模糊,几根断裂的黑色丝线深深勒进了皮肉里。他捏住一丝线头,触手冰凉滑腻,和库房里发现的那缕黑丝一模一样!
“找!把张禄财给我找来!”林晚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禄财很快被两个家丁推搡着进来,他肥胖的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惺忪和被打扰的不耐烦。然而,当他看到铺上赵二那双手的惨状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肥厚的嘴唇哆嗦着,绿豆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张管事,”林晚山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张禄财完全笼罩,“库房里那枚‘拉罗娜’银元,玉梭苑窗上的鬼影,赵二这双烂手…还有几十年前,玉梭苑里那个叫‘绡娘’的绣女…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