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血色童年

娘房里的血溅到我脸上时,我才八岁;

爹在门口数着铜板哼曲儿;

我缩在墙角,数着铜板和他们的命!

八岁那年,我杀了赵屠夫。

那个掐过我娘脖子的凶汉,倒毙在回镇子的土路上。尸体硬了,像他案板上冻了一夜的猪肉。

是我干的。我把山里采的、无色却能提鲜的毒蘑菇汁,一滴不剩,灌进了我娘屋里的水壶。从门缝看着他灌下去,推开房门哼着小曲离开。

夜半,我摸到那具凉透的肉山旁。月光惨白,照着他腰间那把油腻腻的杀猪刀,刀口卷刃,沾着洗不净的暗红。

我拔出它。很沉。

对准那双曾扼住我娘咽喉、青筋虬结的手腕——

剁。

骨头的碎裂声很闷,像劈开一节湿柴。血喷出来,温热地溅了我一脸,腥气冲得我眯起眼。

我把那两只铁钳似的手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

拎着那把滴血的砍刀,我忽然明白了:

我骨子里流着我爹的血。那个用五个铜板,从人牙子手里,把我娘像牲口一样牵回来的男人。

就五个。

我爹咧着嘴,露出黄黑的牙,把一吊钱里仅剩的几个子儿丢给人牙子,换回那个瑟瑟发抖的姑娘。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缩在破草席里,像个十岁的孩子。

她惊恐的眼睛,像林子里受惊的鹿。

爹粗糙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啧,便宜。」他喷着酒气,满意地咂嘴。

那年,娘十五岁,又聋,又哑。

爹的腿,是他自己用砍柴斧剁瘸的,为了躲兵役。

他拖着那条废腿,在村里晃荡,偷鸡摸狗,打老婆,是他全部的营生。

他嫌娘生了我这个「赔钱货」,等不及想把我卖掉。

娘月子里,他就爬上去,只为了要个儿子。

半年后,娘又怀上了,一个男胎。

可爹喝醉了回来,拳脚像雨点落在娘鼓起的肚子上。

血,很多血。

那个连哭一声都没来得及的弟弟,被爹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屋后的臭水沟。

娘的身体,从那以后彻底垮了。

她再也生不出儿子了。

爹的赌瘾和邪火,烧得更旺。

村里那个死了男人的张寡妇,成了他的新念想。

他要钱,要很多钱,去赌,去填张寡妇的窟窿。

家里还有什么?只剩下那个被他折磨得只剩半口气的哑巴女人。

他把娘锁在里屋。

他对着那些在村口闲晃、眼神浑浊的男人吆喝:

「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一次!」

虽然爹的行为令人不齿,让人唾弃。

然豺狼横噬之世,人心之丧久矣。

男人们咧开嘴,露出心照不宣的、肮脏的笑。

铜板叮当落进爹油腻腻的手心。

里屋的门关上,很快传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那不是人声,是濒死小兽的哀鸣。

我缩在灶膛冰冷的灰烬里,死死抠着地面。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冲上去。

爹正把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推进里屋。

娘的呜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像颗小炮弹撞在爹身上,张嘴狠狠咬住他按在门框上的手背!腥咸的血瞬间溢满我的口腔。

「小杂种!」爹吃痛,暴怒。

他蒲扇大的手揪住我的头发,狠狠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