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天六点半出门,背包里塞满宣传单,地铁倒三趟,脚底磨出水泡。

第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房租一千五,剩下的一千三,要吃饭、交通、还债——信用卡,大学学费,还有老家那间永远漏雨的平房。

林笙更惨。

她在美术馆书店打工,一天八十,早九晚九;晚上回屋画私稿,一张头像五十,全身一百,场景再加五十。

客户多是学生,还价到骨折,她还得赔笑:“宝,可以再改一版哦。”

有一次,我半夜回来,看见她对着手机视频学“如何三秒画出褶皱”,眼睛红得吓人。

我煮了两包泡面,卧个蛋,端到她桌上。她抬头,嗓子哑得不成调:“沈念,我累。”

我筷子一抖,蛋黄破了,金液流进汤里。我低声说:“累了就睡,稿子我帮你拖客户。”

她摇头,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传来:“不能拖,我妈下周透析。”

我沉默。那一刻,屋里只剩老冰箱嗡嗡转,像头喘不过气的老牛。

(四)

冬至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我下班回来,楼道灯坏了,跺脚也不亮。

我手机没电,只能摸黑往上爬。到三楼,忽然看见拐角处一小团橘色火光——是林笙。

她蹲在地上,面前摆个铁盒,里头烧几张纸,火苗舔上来,映得她半边脸亮,半边脸暗。

我走近,才看清烧的是素描纸,边角卷翘,画的是同一个男人:轮廓硬朗,眉骨突出,嘴角紧抿——像我,又不是我。

她没抬头,轻声说:“以前画的,丑,烧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

雪从破窗飘进来,落在火苗上,滋啦一声,灭了。她抬头冲我笑,眼眶被烟熏得通红:“沈念,生日快乐。”

我愣住——我都忘了,今天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没人记得,包括我自己。

她从兜里掏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我。我打开,是速写:我侧躺在沙发,眉心蹙成川字,嘴角却带一点点笑。纸角写了一行小字:你皱眉像快融化的雪,我给你画个太阳。

那一刻,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不疼,却酸得难受。我低头,雪水顺着发梢滴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色。我慌忙去擦,却越擦越脏。

她“哎呀”一声,伸手来抢:“废了重画——”

我抬手躲过,嗓子发紧:“废了我也要。”

她愣住,指尖悬在半空。楼道黑,我看不清她表情,只听见彼此呼吸,一下,一下,像雪落无声,却铺天盖地。

(五)

那晚,我们挤在阳台,看雪把破塑料布压弯。铁栏杆冰得粘手,我摘下手套给她,她不要,反手把暖水袋塞我怀里:“一人一半。”

我们分一碗泡面,喝最后一口汤时,她忽然说:“沈念,以后我们开间画室吧,大理,或者涠洲岛,不用太大,能晒到太阳就行。”

我咬断面条,含混应:“行,我教小孩数学,你教画画,顺便卖奶茶,一杯二十,宰游客。”

她笑,眼睛亮得像雪里打着手电:“说定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我伸手,她啪地跟我击掌。掌心相贴那一秒,我莫名想:要是时间停在这儿,也行。

可时间从不为人停留。

它只顾往前冲,把美梦碾成渣,把承诺吹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