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梨花落尽红嫁衣
春日的阳光本该明媚,却在这一日显得格外吝啬。云层低垂,天色灰蒙,连风都带着几分凄清的寒意。
林家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一反往年繁华压枝的热闹,只在枯瘦的枝丫上零星挑着几簇白花。偶有风吹过,便有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像是为谁洒下的纸钱。
林晚清站在树下,一身大红嫁衣。
嫁衣是苏杭最好的绣娘花了半年功夫制成的,金线绣出的鸾鸟,原本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刻却只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黯然神伤。她的乌发绾成端庄的朝云近香髻,插着那只他送的白玉簪,脸上施了胭脂,唇上点了朱红。这般盛装,原该出现在锣鼓喧天、宾客盈门的喜堂之上,而不是这寂静院落中的枯树下。
她摊开掌心,几片刚刚坠落的花瓣静静地躺在那里,白的刺眼。
“小姐,进屋等吧,姑爷......姑爷的信使应该就快要到了。”丫鬟小芸站在回廊下,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晚清仿佛没有听见,目光依然固执地望着远处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
今天是她的婚期。
本该是她的婚期。
三个月前,边关战事骤起。她的未婚夫婿,沈家独子沈言希,奉命随军出征。临行前夜,他翻过林家的院墙,来到她的窗下。
“清清,”他压低声音唤她,“等我回来,最多三月,必在你生辰前赶回。到时八抬大轿,凤冠霞披,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见,你是最美的新娘。”
窗内,晚清将脸贴在微凉的窗棂上,轻声说道:“刀剑无眼,你万事小心。我等你,莫说三月,就是三年,三十年,我也等你。”
他低低地笑了,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窗台上:“给你的及笄礼,本想明日亲自为你戴上......等我回来补上。”
月光下,他翻墙而出的身影矫健如豹。晚清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白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
那之后,战报成了晚清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和煎熬。她知他骄勇,知他善战,知他立志报国。她为他骄傲,亦为他悬心。此后的每一天,她都在日历上画圈,计算着他的归期。
直到十天前,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军队不日还朝。整个林沈两家都沉浸在喜悦中,立即决定按原来定好的婚期准备婚礼。可晚清的母亲有些犹豫,觉得尚未见到人,不必如此匆忙。但见沈家二老思儿心切,想着双喜临门,坚持要办。
嫁衣被再次拿出,喜帖飞向四方,红绸挂满了沈家庭院。晚清坐在闺中,一针一线地绣着鸳鸯枕套,想象着他看见她凤冠霞披时的模样。
“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小芸一边为她整理裙摆,一边抹眼泪,“沈少爷见了,不知该多么欢喜。”
吉时定在午时三刻。从清晨开始,宾客陆续到来,沈家庭院人声鼎沸,喜乐声声。唯独新娘仍在林家等候,待新郎率迎亲队伍前来接亲。
辰时过去了,巳时也过去了,迎亲的队伍却迟迟未出现。
起初,大家还笑着说许是路上耽搁了,军中兄弟闹新郎官太过。但随着时间推移,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已近午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晚清的心跳骤然加快,提着裙摆奔到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