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冻裂的画材与咳血的冬:美术梦碎在煤炉边
穗儿的美术课本第 37 页,夹着张被手指磨得发毛的美术比赛报名表。纸边卷着毛,右上角 “20 元报名费” 的字样被她用铅笔描了又描,深一道浅一道,纸纤维翻卷起来,像朵在寒风里快要枯萎的梅花。
那天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天还没亮,启明星还挂在村口老槐树的枝桠上,穗儿就揣着藏在鞋垫里的 20 块钱往学校走。钱被体温焐得温热,折了三层,边角都磨软了 —— 这是她替邻村张大爷、李奶奶、王婶家三家白事哭丧,省了三天早饭钱攒的。她的书包侧袋里,装着连夜画好的参赛稿,画的是奶奶坟前那棵老桑树,枝桠上停着只灰扑扑的麻雀,桑葚被她用捡来的红色蜡笔涂了色,蜡笔头被体温焐软,在画纸上晕开小小的红圈。
土路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 “咯吱” 响。穗儿穿着奶奶改了三回的旧棉袄,袖口磨出了棉絮,风灌进去,冻得她胳膊发麻。路过村口王婶家时,却看见王婶疯了似的往她家跑,棉鞋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嘴里喊着:“晚晚!不好了!你奶奶咳血了!在煤炉边晕过去了!”
穗儿的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钱 “啪” 地掉在雪地上。红色的纸币在白雪里格外扎眼,被风吹着滚了两圈,沾了泥和雪粒。她没顾上捡,疯了似的往家跑,书包带子滑到胳膊上,里面的画稿撒了一路 —— 红色的桑葚在雪地上晕开,像滴在白纸上的血,很快就被寒风冻住。
堂屋的门没关,虚掩着,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煤炉早就灭了,炉膛里只剩几块黑黢黢的炭,散着微弱的热气。奶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头歪向煤炉的方向,嘴角沾着暗红的血沫,手里还攥着给村西头刘奶奶缝补的旧棉袄,针还扎在布眼里,银亮的针尖露在外面,线头拖在地上,沾了煤渣和灰尘。
穗儿 “扑通” 一声跪下来,膝盖砸在水泥地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把奶奶的头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奶奶的头发花白,沾着雪粒,冻得冰凉。穗儿的手冻裂了,指关节上的裂口渗着血,血渗进奶奶的头发里,像朵在雪地里绽开的暗红色梅花。“奶奶!你别有事!我去买药!我这就去买药!”
她爬起来,没顾上拍掉膝盖上的灰,就往村头的药店跑。冷风灌进喉咙,像吞了刀子,呛得她咳嗽。路过学校门口时,她看见宣传栏里贴着美术比赛的海报,上面画着金灿灿的奖杯,旁边用红笔写着 “一等奖奖金 500 元,保送重点高中”。海报被风吹得 “哗啦” 响,穗儿停下脚步,手指冻得发僵,摸了摸书包侧袋 —— 空的,画稿早就撒在雪地里了,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
药店老板正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打得 “噼啪” 响。抬头看见穗儿冲进来,裤脚沾着雪和泥,脸上还挂着泪,手里攥着空书包带,手里的算盘停了。“医生!我要止咳的药!治肺气肿的药!” 穗儿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柜台上 —— 皱巴巴的 20 块钱(刚才捡回来了,沾了雪)、半块化了的水果糖、一张写着 “美术比赛” 的便签。她把钱摊开,1 张 10 块、3 张 2 块、5 张 1 块,还有 3 个 5 毛的硬币,加起来刚好 18 块 5 毛,“老板,这些够吗?不够我明天就去哭丧,挣了钱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