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设在赵爷爷家的院子里,寒风卷着纸钱,像黑色的蝴蝶,在院子里飞。穗儿跪在灵前的蒲团上,蒲团是旧的,露出里面的稻草。她按照奶奶教的法子,先掐大腿内侧的肉,再想老桑树被雷劈时的模样,可右眼的泪像被冻住了,怎么都挤不出来。
她只能偷偷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往眼里滴了两滴。冰凉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脸颊淌成河。赵爷爷的儿媳在旁边跟人嘀咕:“这眼泪怎么没温度?摸上去凉冰冰的,是不是掺了水?真是晦气!老爷子走了还被人糊弄!”
穗儿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蒲团的稻草。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来,她终于逼出右眼的一滴真泪 —— 热的泪落在冰冷的灵前石上,瞬间就没了痕迹,像她没说出口的美术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哭完丧,赵爷爷的儿子把 30 块钱递给穗儿,眼神里带着嫌弃:“下次哭认真点,别掺水,不然下次不找你了。”
穗儿接过钱,攥在手里,指尖冰凉。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往家走。路过学校门口时,看见同学们背着新书包,说说笑笑地走进校门,她突然想起周驰 —— 他现在应该在教室里上早自习吧?他以前说要考重点高中,以后当医生,治好他娘的癌症。可她知道,周驰娘的化疗费还欠着医院两千块,他可能也没心思上课了。
走到巷口,看见奶奶站在寒风里,手里攥着个布包。布包是旧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是奶奶年轻时绣的。“晚晚,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奶奶打开布包,里面是双旧棉鞋,鞋头有点破,鞋底磨平了,“是隔壁李奶奶送的,我用浆糊补了补鞋底,你冬天穿,别冻着脚。”
穗儿接过棉鞋,眼眶一热,右眼又挤出一滴真泪,落在棉鞋的鞋头上。“奶奶,你怎么不在家待着?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我怕你回来晚,冻着。” 奶奶咳嗽了两声,用袖子捂住嘴,“快回家,我给你煮了红薯粥,在煤炉上温着。”
走进堂屋,煤炉上的小锅里冒着热气,里面是红薯粥。粥很稀,只有两块红薯浮在上面,其余都是水。穗儿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粥碗,粥的热气扑在脸上,暖烘烘的,可她的心里却像被冰碴扎着,又冷又疼。
这就是她的生活 —— 靠眼泪换钱,靠捡煤块取暖,连一个小小的美术梦,都要被现实碾碎。
第二章 化脓的伤口与未寄的信:他的退学申请藏在画笔里
周驰的退学申请,是在医院催款单贴满出租屋门那天,用工地的水泥袋纸写的。
纸是他从工地废料堆里捡的,一面沾着水泥渣,另一面还算干净。他用捡来的半截铅笔,一笔一划地写,字迹被汗水晕开,有些笔画都看不清了。“退学申请” 四个字写得格外重,铅笔芯都断了两次。
他攥着申请,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手心全是汗。书包里还装着给穗儿买的新画笔 —— 笔杆是原木色的,光滑圆润,笔帽是红色的,像熟透的桑葚。穗儿上次在镇文具店隔着玻璃指给她看:“周驰,你看这支笔,红笔帽像梅花的蕊,画出来的梅花肯定好看。”
那支笔花了他三天的午饭钱。工地的午饭是两个干馒头,就着自来水吃,他省了三天,换了这支笔,想在穗儿美术比赛那天,偷偷放在她的课桌里。可现在,比赛没了,穗儿的奶奶病了,他娘的化疗费还欠着医院三千块,他连学都要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