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周驰请了半天假，去了学校。他的校服还没换，上面沾着水泥，走到校门口时，保安拦住了他：“你是哪个班的？怎么穿成这样？”
“我是初三（2）班的周驰，找校长有事。” 他的声音很哑，怕被同学看见。
保安半信半疑地放了他进去。他沿着教学楼的墙根走，尽量避开教室的窗户。路过初三（2）班的窗户时，他看见穗儿的座位空着，桌上摆着她的美术课本，第 37 页露在外面，上面没有报名表，只有一张画着梅花的便签。
他的心猛地一沉 —— 穗儿果然没参加比赛。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校长和老师的谈话声。“周驰这孩子可惜了，成绩这么好，上次模拟考还是年级前三，要是能坚持到中考，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
“是啊，他娘的病也真是…… 唉，家里条件不好，也是没办法。”
周驰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校长看见他，愣了一下，指着他身上的校服：“周驰，你这是…… 去工地了？”
他把退学申请放在校长桌上，纸边的水泥渣掉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校长，我退学。” 他的声音很哑，“我娘要住院，我得去挣钱，没法上学了。”
校长拿起申请，看了很久，叹了口气：“周驰，你再想想。我跟学校申请了助学金，能帮你减免学费，住宿费也能免了，你不用花钱就能上学。”
“不用了，校长。” 周驰摇了摇头，“谢谢校长的好意，可我娘等着钱救命，我不能再上学了。” 他没敢说，工头已经放话了，要是他再请假来学校，就扣他这个月的工资，到时候连娘的药钱都凑不够。
走出教务处，他看见美术老师抱着摞画纸从教室出来。画纸里夹着张画着梅花的稿纸，很像穗儿的风格 —— 红色的桑葚，灰扑扑的麻雀，还有那棵熟悉的老桑树。
“老师，这是……” 周驰停下脚步，声音发颤。
“哦，这是穗儿的画。” 美术老师叹了口气，把画纸递给周驰，“她本来想参加比赛，后来她奶奶住院，就没交。画得真好，可惜了，这画要是交了，肯定能拿奖。”
周驰接过画纸，指尖碰到纸面，还能感觉到淡淡的蜡笔味。画纸上的桑葚是红色的，像穗儿上次撒在雪地里的那样，麻雀的眼睛是用黑色铅笔点的，很有神。他把画纸折好，放进怀里，和退学申请放在一起 —— 一张是他的未来，一张是她的梦想，现在都碎了，像画纸上晕开的红色桑葚，再也无法复原。
那天晚上，周驰攥着刚发的 80 块工钱，去药店给娘买消炎药。路过穗儿家的巷口时，看见她蹲在煤炉前，往里面添碎煤。煤烟呛得她咳嗽，左手捂着左眼，好像很疼的样子，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却没敢哭出声。
周驰想走过去，问问她的眼睛怎么了，可他又怕她看见自己腿上的伤，怕她知道自己退学了。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新画笔放在她家门槛上，上面压着颗水果糖 —— 糖是他从工地食堂拿的，没舍得吃，包装纸上印着梅花图案，和穗儿画的一样。
他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穗儿还蹲在煤炉前，没发现门槛上的画笔和糖。他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