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狰看我的眼神,逐渐染上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锋利武器的欣赏。
大胤承平三年,纸醉金迷,边备松弛。
而耶罗的铁骑,在我的“指引”下,如熟悉掌纹般,撕开了大胤北境最薄弱的三道防线。狼烟滚滚,血染边关。
消息传回耶罗王庭,赫连狰声望达到顶峰。他狂笑着饮尽整袋烈酒,用力搂着我的肩:“阿尔坦!本王最好的猎犬!待踏平胤都,本王赏你做胤朝的王爷!”
我垂下眼,掩去眸底最深处的死水微澜。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曾经的母国在铁蹄下哀嚎,熟悉的城池化为焦土。我冲在最前面,手中弯刀饮饱了故人的血。他们临死前惊骇欲绝的眼神,咒骂我“叛徒”、“走狗”的嘶吼,成了我夜夜不绝的梦魇。
赫连狰乐于见我双手沾满胤朝的血,这在他看来是忠诚的最佳证明。
直到兵临胤都城下。
这座我誓死守卫过的帝都,如今惶惶如末日。城墙上箭垛密布,却透着一股垂死的腐朽气息。
赫连狰并未立刻攻城。他驻马阵前,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恐惧。他笑着对我说:“去看看你的旧主,如今是何等模样。或许,正躲在女人裙下发抖呢!”
他给了我一支精锐,让我率先破宫。
宫城抵抗微弱得可笑。我踏着昔日同僚的尸体,一步步走向那座最熟悉的宫殿。琉璃瓦依旧在夕阳下流光溢彩,汉白玉阶却已被血污浸染。
殿门轰然洞开。
里面没有惊慌的宫人,没有瑟瑟发抖的皇帝。
只有一个人。
萧璟。
他穿着大婚那日的吉服,红得刺眼,独自坐在龙椅上,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仿佛不是亡国之君在等待审判,而是主人等候久归的故人。
三年不见,他清瘦了些,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竟没有半分恐惧。
我的脚步顿在殿门处,染血的刀尖滴落粘稠的血珠,在寂静的大殿里敲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他抬眸看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恍惚间,竟有几分像从前。他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温柔:“你来了。”
我握紧了刀,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沉重的回音。每一步,都踏碎一段过往。
那些温存耳语,那些抵死缠绵,那些深夜无人处小心翼翼的亲吻,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妄……最后都定格在城楼上他那句轻蔑的“玩物”。
恨意在这一刻压过所有,淬绿了我的眼神。
我举起了手中的弯刀,耶罗人惯用的、带着血腥弧度的利刃,直指他心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和压抑,嘶哑得不成样子:
“跪下。”
他看着我,眼底那抹奇异的光更亮了。他非但没跪,反而缓缓站起身,朝着我的刀尖走来。
一步,两步。
红袍曳地,像盛放的血莲。
他直到冰凉的刀尖抵住他心口的刺绣龙纹,才停下。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
他微微倾身,垂下眼眸,温软的唇,竟轻轻吻上了那染血的、冰冷的锋刃。
姿态虔诚,如同信徒亲吻圣物。
我手臂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