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你也到年纪了，”妈妈当时拉着我的手，眼角的纹路里盛满了殷切，“咱们家这‘姻缘驿’，名声在外，多少人在这里定下终身大事？你是林家的女儿，是这驿站的招牌！你一直不结，外面的人怎么说？说你眼光太高，说咱们这‘姻缘驿’风水不灵，连自家女儿都嫁不出去！”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陈默那孩子，多好！稳重，踏实，有能力！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爸爸在一旁点头附和，眼神里是家族生意传承的考量：“是啊，小晚。你和陈默结了，也算是给咱们驿站再添一段佳话。记者们就喜欢这种‘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桥段。对驿站的宣传，大有好处啊！”
于是，在家人欣慰的目光和“佳话”、“宣传”、“门当户对”这些沉甸甸的词语包裹下，我点了头。似乎……是到该结婚的时候了？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到了某个节点，就该执行结婚这个指令。至于对象是谁？陈默，李默，张默……似乎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结婚”这件事本身，像一个必须按时完成的，关乎家族体面和驿站声誉的任务。
周薇和林曦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帮我穿上那身沉重的，流光溢彩的秀禾服。冰凉的绸缎贴着皮肤，金线刺绣的边缘带着细微的刮擦感。她们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珍贵又极其易碎的瓷器。镜子里的人影逐渐清晰：乌发被一丝不苟地绾起，插上沉甸甸的金步摇，脸颊被胭脂染成两团浓艳的桃花。红唇如火，眉眼被精心勾勒，美得……像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傀儡新娘。
“真好看！”周薇退后一步，由衷地赞叹，眼睛亮晶晶的。
林曦也笑着点头，伸手替我理了理领口：“我们小晚今天最美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身象征喜庆和承诺的鲜红，像一层厚厚的油彩，涂抹在一具空壳上。心跳平稳，呼吸均匀。没有新嫁娘该有的羞涩忐忑，没有对未来的憧憬期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恐惧都更令人心惊。
一个清晰得如同冰锥般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刺骨的凉意：“林晚，你真的确定吗？你了解镜子里这个人要嫁的男人吗？你爱他吗？或者，你对他，除了‘小学隔壁班同学’这个标签，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你穿上这身衣服，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名叫‘结婚’的任务。对象是谁，重要吗？”
镜中的新娘，眼神空洞，红唇紧抿。
“小晚？”林曦似乎察觉到了我长久的沉默和过于平静的神色，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猛地回过神，指尖冰凉。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陈年的木香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我转过身，看向周薇，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薇薇……我好像……不想结了。”
厅堂里瞬间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那持续不断的，闷雷般的喧嚣汹涌地涌进来。
周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瞬间瞪圆。林曦则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隔着绸缎微微陷进去：“小晚！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薇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只是愣了几秒，随即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迅速褪去了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断的坚定。她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我另一边冰凉的手，声音斩钉截铁：“不想结？那就别结！多大点事儿！结婚是你自己的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