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一下子卡壳了,脸憋得通红。床前明月光?这啥玩意儿?我哪知道李白还写过这个?老王秀才没教我这个啊!那青衣人也没告诉我怎么回这个!

“我…我…”我吭哧了半天,额头冒汗,“反正…反正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能写出什么好诗!都是吹牛!”

那老书生嗤笑一声,不再看我。席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那点虚假的“敬佩”没了,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猴戏的戏谑。

青衣人赶紧打圆场:“哈哈,张义士性情耿直,快人快语!诸位,喝酒,喝酒!”

那顿饭,剩下的时间我如坐针毡。绸衫裹在身上,像长了刺。那些精致的菜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这屋里屋外,是两个世界。他们说的,他们笑的,他们想的,跟我完全不一样。我就像一头被硬塞进瓷器店的猪,再怎么打扮,一动弹就会碰碎东西,惹人笑话。

我心里头那点虚火,被那老书生一眼和几声嗤笑,浇灭了一大半。剩下的,不是兴奋,而是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宴会终于散了。青衣人让我先回去,脸色不太好看。

我一个人,穿着那身别扭的绸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华灯初上,长安街市热闹非凡。可这热闹跟我没关系。

我走回西市,拐进我那条脏兮兮、弥漫着腥臭气的小巷。隔着老远,就看到我那间低矮、破旧的肉铺子,像一头沉默的牲口,蹲在阴影里。

案板上还有早上没卖完的、已经变了颜色的猪头肉,苍蝇围着嗡嗡打转。那把我用惯了的厚背砍刀,冷冰冰地扔在一边,刀口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和碎肉。

我站在铺子前,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光滑闪亮、却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绸衫。

一阵冷风吹过,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自打从那酒楼回来,我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好几天。那身绸衫被我脱下来,胡乱塞在铺子角落,看着就心烦。那老书生嗤笑的脸和那些鄙夷的眼神,老在我眼前晃。

我又抄起了我的砍刀,对着猪肉使劲,想把那点不自在和害怕都剁碎。可手底下没了前几日的威风,刀落在墩子上,声音发闷。

“三十五文!三十五文一斤!便宜卖了!”我吆喝着,声音却没了前几日的底气。

3.

街面上看我的眼神,好像又变回去了。不再是看“义士”的那种好奇劲儿,也不是看“豪杰”的敬畏,倒像是…像是看耍猴戏看出了纰漏,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儿。

有人路过,故意高声说:“哟,这不是那‘为民请命’的张屠户吗?咋又回来卖肉了?朝里的老爷们没给你个官儿当当?”

我脸上臊得慌,只能梗着脖子骂回去:“关你屁事!老子爱卖肉!”

心里头却虚得厉害。那青衣人,有好几天没来了。赵侍郎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他们是不是也觉得我上不了台面,把我给忘了?

这念头让我一宿一宿睡不着。炕席硌得慌,远不如赵府别院里那软和的床榻,可那软和床榻让我心里更不踏实。

这天早上,我正心神不宁地刮着猪毛,对街的王秀才贼头贼脑地蹭了过来。他脸色比我还难看,眼珠子底下俩大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