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棺材里铺着褪色破烂的红绸,躺着一具穿着大红嫁衣的骸骨,骷髅头上还盖着个破旧的红盖头。

就在我看过去的刹那,阴风骤起,吹得那红盖头微微掀动。

盖头下,那空荡荡的眼窟窿,仿佛正对着我。

紧接着,一个声音,又轻又飘,像是从九幽地底钻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一丝诡异的笑意,直接在我耳朵边响了起来:

“相公,吉时已到,该合棺了。”

我嗷了一嗓子,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两只脚像是被泥浆焊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棺中的红衣骸骨,那只剩白骨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朝着我招了招。

那白骨手指招动的幅度不大,僵硬得像是风吹动了枯枝,可里头透出的那股子邪劲儿,却像无数根冰冷的蛛丝,一下子缠遍我全身。

我头皮炸开,扭头就想跑,可两条腿灌了铅似的,钉死在淤泥里。不,不是泥,是那眼神,那空荡荡眼窝子里像是两个漩涡,要把我的魂儿生生吸进去!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也炸了窝,发一声喊,屁滚尿流地往坝上爬,刚才还挤挤攘攘的库底,眨眼间就剩我一个对着那口裂开的朱漆棺材。日头明明晃得刺眼,可我周身的血都凉透了,牙齿嘚嘚嘚地磕碰,响得我自己都听得见。

那招手的动作停了。棺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破烂红绸的细微呜咽声。

跑!跑啊!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求生本能终于压过了那瞬间的僵直。我猛地一挣,脚底板总算从泥里拔了出来,鞋都差点掉了,头也不敢回,手脚并用地就往岸上扑腾。淤泥湿滑,我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满嘴的腥臭黑泥,也顾不上擦,爬起来继续没命地狂奔,背后那口棺材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凉气一阵阵吹着我的后脖颈。

一直跑到坝顶上,混进惊魂未定的人群里,我才敢喘着粗气回头望去。

水库底,那口朱漆大棺在惨白阳光下格外扎眼,像一块巨大的、溃烂流脓的伤疤。距离远了,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可那股子阴冷邪异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死死钉在我心头。

“邪门……太邪门了……”老支书叼着的旱烟杆都在抖,烟灰簌簌往下掉,“这水咋能一晚上就干到底了?”

“肯定是那东西搞的鬼!”五叔公脸色灰败,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又猛地扭头瞪我,眼神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你个惹祸精!早让你扔了那晦气匣子!你不听!现在好了!聘礼收了,人家找上门来了!”

我裤兜里那个鎏金鸳鸯匣子冰得像块冻铁,硌得我大腿生疼。我下意识地伸手进去想把它掏出来,远远扔回库底,可指尖刚一碰到那冰冷的匣身,昨晚梦里那个湿漉漉的红衣女人惨白的笑脸猛地撞进脑海,我像是被蝎子蜇了,猛地缩回手,冷汗涔涔而下。

扔不掉了。

这东西,沾上手,就甩不脱了。

村里闹腾了一整天,人心惶惶。几个胆大的后生被老支书逼着,扛着铁锹锄头,战战兢兢地想靠近那口棺材,把它重新埋上。可怪事发生了,任他们怎么挖,旁边的淤泥刚铲开,立刻又有新的流过来填补上,那口朱漆棺材就像焊死在库底中心,纹丝不动。尝试了几次,天色也暗了下来,阴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人心里发毛,那几个后生也怂了,扔下工具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