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晚把最后一个纸箱塞进出租车后备箱时,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正反射着六月刺眼的阳光。她抬头望了望28楼“创科传媒”的招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牌上已经被磨花的照片——那是她三年前刚入职时拍的,脸上还带着初入职场的怯生生的笑意。

“林小姐,走吗?”出租车司机探出头问,方向盘上挂着的平安符随着车身轻轻晃动。

“走。”林晚拉开车门坐进去,把装着个人物品的帆布包抱在怀里。包里除了几本专业书,还有一个被揉皱的离职申请,上面“裁员优化”四个字的墨迹,像是在她心上压了块湿冷的海绵。

车驶出科技园时,她收到了组长陈姐发来的微信:“晚晚,别太难过,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林晚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回了个“谢谢陈姐”。她想起昨天开会时,总监红着眼眶说“公司实在没办法”,想起邻座的小雨抱着她哭,说“以后再也没人陪我一起抢奶茶第二杯半价了”,想起自己熬夜改了八版的方案还躺在电脑里,如今却成了无人问津的文件。

出租车在高铁站停下,林晚拖着28寸的行李箱走进候车厅。广播里播报着列车晚点的通知,人群里传来细碎的抱怨声。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去年和爸妈在国外旅游的照片——妈妈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爸爸搂着她的肩膀,三个人笑得灿烂。她手指划过屏幕,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爸妈发消息。他们半年前刚搬去加拿大帮哥哥带孩子,总说“你在国内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她不想让他们跟着操心。

列车终于到站,林晚跟着人流上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平房,再到成片的稻田。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离职时的场景,直到列车员报站“青石巷站到了”,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青石巷是老城区最里面的一条巷,没有公交车直达,林晚只能拖着行李箱步行。巷子口的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路口。她刚踏进巷子,鞋底的细高跟就“咔嗒”一声卡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这青石板还是她小时候踩过的,几十年过去了,依旧坑坑洼洼,却比大城市里光滑的大理石路面多了几分烟火气。

她蹲下身,手指抠着鞋跟,耳边突然传来“叮铃——”一声脆响,带着老铜器特有的厚重感。林晚抬头,看见巷尾缓缓骑来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两个布袋子,一个装着嫩绿色的青菜,另一个露出半截嫩白的豆腐。骑车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星子,额头上沁着薄汗,正是爷爷林建国。

“晚丫头?”爷爷眯着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自行车链条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在欢呼。

“爷爷。”林晚站起身,把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声音有点闷。她看着爷爷停下车,动作比去年慢了些,弯腰时后背微微佝偻,心里突然一酸。

林建国把自行车靠在墙边,伸手就要来提她的行李箱:“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他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最显眼的那道在食指第二关节,是年轻时在钟表厂修表时被弹簧弹到留下的。林晚小时候总爱摸着这道疤问“爷爷疼不疼”,爷爷总说“不疼,这是修表师傅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