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主峰区域行去,人渐渐多起来。越来越多的弟子注意到这个身着破碎血红嫁衣、提滴血长剑的女子。窃窃私语声四起,惊疑、打量、戒备的目光交织过来。有巡山弟子察觉不对,试图上前询问,却被凌霁一个眼神定在原地——那眼神里是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死寂与戾气,绝非寻常修士能有。
无人敢真正拦她。
她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幽灵,踏着满身血污,一步一步,丈量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地。
路径在脚下延伸,竟通往香火鼎盛、最为庄严肃穆的祖师殿。
殿门大开,内里香烟缭绕,供奉着开派祖师及历代有功于宗门的先贤画像、玉塑。不少弟子在其中虔诚叩拜。
凌霁站在殿外,望着那高悬的“祖师殿”匾额,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供奉?先贤?当年做出那般决定的,又是哪些“先贤”?
她正欲迈步入内,身后却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着惊惧的、细弱的声音。
“凌…凌师姐?”
凌霁回身。
是刚才那个撞见过的小弟子,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却瞪得极大,目光在她脸上和殿内某个方向来回逡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祖师殿内最高处、开派祖师画像的侧后方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的画像…怎么会…怎么会在那上面?在…在祖师爷身边?”
凌霁的心,猛地一沉。某种超出预料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顺着那颤抖的手指,目光如电,射入殿内。
香烟袅袅,模糊了画像的细节,但那高悬的画卷之上,开派祖师道袍飘逸,仙风道骨。而在其身旁稍后半步的位置,果真有一幅女子画像。
那女子身着素白宗门服饰,眉目清冷,英气内蕴,手持一柄古朴长剑。虽面容稍显年轻稚嫩,但那眉眼、那轮廓——
赫然是她三百年前的模样!
画像前的牌位玉塑清晰可见:凌霁仙子之位。两旁还有小字铭文,颂其功绩。
“以身止戈,心系苍生,芳魂永耀,护我仙门。”
十六个字,像十六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凌霁的眼眶,刺入她的识海!
以身止戈?心系苍生?
芳魂永耀?!
一股极度荒谬、近乎疯狂的戾气自丹府深处轰然炸开!她被这虚伪的颂德刺痛了眼睛,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逆流冲上头顶!
那三百年暗无天日的挣扎,道基崩碎的痛苦,被同门亲手送上死路的绝望……原来全都成了粉饰太平、甚至用来标榜宗门功德的工具?!他们将她牺牲,然后踩着她的“美名”,享受了三百年的太平与兴盛?!
“呵…呵呵……”极低的笑声从她喉间溢出,带着血沫翻涌的嘶哑,令人毛骨悚然。
殿内外的弟子们都被这变故惊得呆住,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与画像上“英烈”容貌一模一样、却满身杀孽血腥的女子发出如此骇人的笑声。
就在这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嚣,似有许多人正匆忙赶来,灵力波动纷杂。
一个身影率先闯入众人的视线,掠过重重人群,径直停在祖师殿前,正正对上殿内转身望来的凌霁。
来人一身云纹雪袍,风姿清雅,面容温润如玉,正是如今仙门中声望极隆、以性情温厚著称的玄阳剑尊。亦是三百年前,与她同出一师、曾许下双修之约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