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突如其来,沉重得如同实质。比刚才的争吵更令人心悸。仿佛整个蚁巢的运转,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熊毅的颤抖僵住了,只剩下意识在无声的惊涛骇浪中漂浮。
一个全新的、无法形容的“存在”降临了。它并非通过声音传递,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感知核心的、绝对的意志。它宏大,冰冷,漠然,不带丝毫个体情感,却拥有碾碎一切内部争论的至高权威。
“裁决成立。”
这意志宣告,每一个无形的字都带着终结性的重量。
“晋升序列启动。目标:蚁后级终极形态。”
没有解释,没有辩论,只有不容置疑的执行令。
“逻辑优先级:巢穴规模临界。扩张需求:绝对优先。”
晋升!蚁后!这突如其来的、违背了所有冰冷逻辑的“恩典”,并未带来预想中的狂喜。熊毅的意识核心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巢穴规模临界?扩张需求?他,一个被检测出基因缺陷的个体,何以成为这扩张需求的基石?这裁决背后,是何种他所无法理解的、关乎整个蚁群存续的冰冷计算?是牺牲?是权宜?还是某种更深邃、更残酷的必然?那瞬间的狂喜念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坠入未知深渊的眩晕感。
他感觉到包裹自己的、温暖的育幼室黏液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提供营养的温床,它开始变得更具渗透性,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带着精准的指令,抚过、渗透他每一寸正在飞速发育的柔软甲壳。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伴随着剧烈的、撕裂般的重组痛楚,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他的口器在重塑,变得巨大而有力,足以咬碎最坚硬的种子;他的腹部在疯狂膨胀,为容纳未来的卵巢和庞大的产卵量腾出空间;六条节肢变得修长而强壮,足以支撑起未来沉重的后体;最剧烈的变化发生在头部,复眼的结构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重组,无数微小的晶体在生成、排列,新的神经回路在灼热的剧痛中疯狂搭建。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强行塑造成一个工具,一个庞大帝国扩张所需的、专门用于生殖的精密机器。
那痛苦是如此剧烈,几乎要再次将他拖入黑暗。但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感知觉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猛地刺入他正在成形的复眼视觉中枢——光!
不再是育幼室那永恒的、被过滤过的柔和微光。这光线强烈、复杂,带着无数跳动的光点和流动的阴影。伴随着光线一同涌入的,是海潮般汹涌的信息素洪流。汗水、分泌物、食物、同伴、敌人、泥土、腐烂的植物……无数种气味分子瞬间塞满了他新生的嗅觉受体,信息密集到几乎爆炸。还有声音,无数细碎、密集、含义不明的刮擦声、敲击声、摩擦声、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构成一张巨大无匹的声网。视觉、嗅觉、听觉……这些全新的感官通道在同一瞬间被强行贯通、撑开,巨量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最粗暴的方式冲刷着他刚刚稳定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巨大能量核心的脆弱容器,随时可能被这汹涌的感知洪流撑爆、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