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月像一枚巨大的、凝固的血痂,死死黏在漆黑的天幕上。枯瘦的树枝扭曲着伸向天空,如同无数绝望的鬼爪,徒劳地撕扯着那片令人窒息的红黑。

寒风呜咽着卷过祭坛周围插着的松明火把,火焰被拉扯得忽明忽暗,疯狂舞动,在每一张麻木而狂热的脸庞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他们簇拥着,低语着,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也倒映着祭坛正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空气里混杂着燃烧的松油味、冰冷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从祭坛石缝深处渗出的、积年累月的血腥和腐臭。

林烬站在那儿。破旧的麻布单衣根本挡不住夜间的刺骨寒意,紧紧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勾勒出根根分明的肋骨。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反复勒紧,深紫色的淤痕下,隐约可见破皮处渗出的细微血珠。但他站得笔直,背脊像一株在悬崖峭壁上倔强生长的枯竹,任凭狂风摧折,也不肯弯下分毫。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呛人的烟味和那股无处不在的腐朽甜腥,几乎让他窒息。他听着周围压抑又兴奋的喘息,听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

咚。咚。咚。像是为一场早已注定的死亡敲响丧钟。

“时辰到——献祭圣子,祈求山神息怒,赐我族丰饶!”

老族长林莽站在祭坛边缘,张开双臂,他身上那件象征族长身份的、缝着陈旧鸟羽的皮袍在风中抖动。声音嘶哑,却像钝刀子割肉,穿透寒冷的夜色,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激起一片更加粗重、更加期待的喘息。

人群骚动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泥潭。目光更加灼热,那里面掺杂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畸形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期盼。

两个膀大腰圆的族老——林烬认得他们,一个家里新添了孙儿,摆满月酒时还分过他一小块沾腥的肉皮;另一个的儿子去年打猎摔断了腿,是他偷偷摘了后山的草药送去——此刻面目阴沉地踏上祭坛,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毫不留情地按住林烬瘦削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要将他压向祭坛中央那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洞井。

井口约莫一人宽,边缘被磨得光滑,泛着一种不祥的幽冷微光。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井口氤氲升腾,像是巨兽沉睡中呼出的带着贪婪食欲的气息,靠近一分,那蚀骨的阴寒便加重一分。

压抑了整晚的恐惧和愤怒终于冲垮了堤坝。林烬猛地挣动起来,干裂的嘴唇迸出嘶哑的、困兽般的反抗:“为什么是我?!就因那狗屁不通的神谕?!山神要怒,为何不吞了你们这些蛀虫!吞了你们这些只会躲在女人孩子身后发抖的废物!”

回应他的,是站在族长身侧、满脸横肉的林虎——族长儿子——狠狠掴来的一巴掌。力道极重,林烬耳边瞬间嗡鸣一片,眼前金星乱冒,腥甜的铁锈味从牙龈渗出,瞬间溢满口腔。

“孽障!闭上你的臭嘴!能为山神献身,洗刷你自娘胎里带来的污秽,是你天大的荣耀!”林虎唾骂道,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抖动,眼中全是狠毒与快意。

老族长林莽缓缓踱步上前,手中捧着一卷陈旧的、边缘磨损的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