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无数拳脚、棍棒、甚至燃烧着的火把,如同暴雨般落下,密集地砸在他瘦弱的身体上。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疯狂的叫骂和嘶吼中。疼痛已经麻木,只剩下身体被反复击打的沉闷触感。
他被无数双手抬起来,像抛一袋腐烂的、散发着瘟疫的垃圾,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抛向那口不断散发着阴寒死气的洞井。
急速下坠。
冰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越来越尖锐,盖过了祭坛上方传来的、那些逐渐远去、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疯狂而扭曲的欢呼和庆幸声。
冰冷的、湿滑的井壁刮擦着身体,无尽的、纯粹的黑暗从下方扑面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恨!
滔天的恨意!
不甘!怨毒!诅咒!
这极致的情感成了坠入无边地狱前,唯一炽热的东西,灼烧着他的灵魂,远比身体的疼痛更深刻。
若有来日…若真有来日!
血债,必要血偿!此族!此地!此神!一个不留!
……
十年。
魔渊深处,万魔窟。
这里是世界背面的脓疮,是一切污秽、绝望与狂暴能量的沉淀之地。粘稠得化不开的魔气如同黑色的潮水,永无休止地翻滚咆哮,蚀骨削魂的阴风带着无数怨魂的尖啸,永无止境地呼啸刮过。随处可见嶙峋的怪石,形状狰狞诡异,仿佛无数挣扎扭曲的魂魄在最后一刻被瞬间石化凝固。血红色的毒苔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岩石和白骨之上,发出幽幽的、不祥的磷光,是这无尽黑暗中最令人不适的光源,映照着洞穴深处堆积如山的白骨,有人形的,有各种巨兽的,大多早已风化,一触即碎。
一处由某种不知名巨型魔物颅骨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窟内,林烬盘膝坐在一张宽阔无比的黑曜石王座之上。王座冰冷,其材质并非天然形成,细看之下,那深邃的黑色中仿佛有无数痛苦哀嚎的生魂被强行熔铸其中,扭曲的面容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永恒的折磨。
当年的瘦弱少年早已脱胎换骨,形貌俱变。
玄色重铠覆盖其身,那铠甲的每一片甲叶都似用最深的黑暗凝结而成,边缘锐利如神兵,表面不断流动着暗沉的血色光晕,仿佛刚刚饮饱鲜血。他周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仅仅是安静地坐着,便让周遭那沸腾暴戾的魔气都为之凝滞、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僭越。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左侧眉骨斜劈而下,越过那只早已失去光泽、紧紧闭合的左眼,最终没入玄色衣甲的领口之下,如同一条永恒的诅咒,为他本就冷峻漠然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煞气和残酷。那双睁着的右眼,深邃如同魔渊本身,最底层的光景,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死寂,以及偶尔极快速掠过、足以冻结撕裂一切生灵神魂的残酷光芒。
王座之下,黑压压地匍匐着无数形态各异、气息恐怖滔天的魔将。它们有的形如巨大腐蛛,口器开合滴落着惨绿色的毒涎,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有的则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缥缈阴影,所过之处温度骤降,散发出吸食生灵魂魄的极致寒意;更有甚者,根本就是一团不断翻滚的、布满痛苦扭曲面孔的巨大肉块,散发出令人心智疯狂的污秽气息。此刻,这些随便放出一个都足以在外界掀起滔天浩劫、令一方世界陷入绝望的可怕存在,却连最细微的魔气都不敢肆意散发,唯有最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