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越来越像妈妈。在外聪明和善,在内说一不二。

二妹是个可笑的一根筋的人。有时候看她,真的很可怜。妈妈随口一句话,她就当圣旨执行。甚至全家人里面,数她最惯着弟弟,因为算命的说她和弟弟最“相生”。有时候舅舅家的表妹来家里玩,和弟弟抢玩具,妈妈会让弟弟让着表妹。但二妹一定会向着弟弟,找到机会就把玩具抢给弟弟,不管表妹哭得多大声。

三妹倒是个机灵人,话不多,见谁都是笑脸。她吃的苦最多,好几次差点被送给别人养。每次二妹都会拼命拦着,一副谁敢来带走她妹妹,她就打死谁的架势。这个傻子,搞不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她干的脏活累活最多,也就换来了妈妈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亏她还沾沾自喜,下次干活儿更加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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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三那年,家里在二叔和三叔的帮助下开了个小厂子。

二叔是个实在人,娶了二婶之后,两人踏踏实实打了十年工,攒了点钱。小叔在比我还小的年纪就出去闯荡了,他头脑非常灵活,是我们家最适合做生意的人。可惜小时候营养不够,少年丧母,吃了太多苦,个子长不高了。

他们本来合伙开了个厂子,后来闹掰了,就各立山头。两人站稳脚跟之后,想拉大哥一把,所以借给我爸一笔钱,把厂子开起来了。

钱有了,工人呢?

就是我们了,刚开始是正在读初三的我和读初二的二妹。过了一年,三妹也来了。

而妈妈和爹爹在老家带着弟弟读书、种地。

我家是个泡沫厂。除了爸爸和我们三姐妹,还招了一个装机师傅。

厂里买不起货车,就一辆三轮送泡沫。

不知道你们见过三轮车拉泡沫的场景没有,有点像蜗牛,一个小车子,装着堆得高高的泡沫,捆得紧紧的。每次看到爸爸骑着它送货,我都很心疼。真是风里来,雨里去,还要小心避开人多的地方。生活啊,为什么总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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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黯淡的两年。

没有好看的衣服,连个同龄的男孩子都见不到。厂里热得要命,泡沫燃烧的气味很难闻,据说还有毒。那个毛毛沾到身上很痒,真是洗都洗不掉。

我每天在厂里开料,打机,打包,倒废料。像个麻木的机器。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有午休,没有周末,不过任何春节以外的节日,只有无休止的加班。为了挣钱我们什么生意都接,就算再零碎、利润再低的单子,我们都做。

碰到生意不好的时候,厂里没有事情做,我们就接别的厂子的手工活儿。糊一个纸盒,一分钱。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一天,能挣个二三十。

拖着一身疲惫下了班之后,少说也十点多了,还要洗冷水澡。所幸这些年二妹三妹已经被我驯服,就像妈妈驯服我一样,没人敢抢在我前面洗。

每天做饭、洗碗、洗衣服的事情都是我们三姐妹分摊。太累了,看不到希望。

每个月我们按行情只放1号这一天假。但这一天我要负责算账,两个妹妹要洗洗头洗洗被子,而爸爸在厂里照常干活儿,我们哪里也去不了。来这里这么久,我们除了买菜,连街都没上过。

厂里的开销能省则省,那时人力是最不值钱的。只要厂里连续三天不加班,就会开掉装机师傅。工人换了好几茬,我们这些不要钱的自家人,更是往死里用,榨干自己的每一丝精力、每一寸时间。不然穷人怎么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