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清醒了些,困惑地缩回手。抽屉角落里,安静地放着一个印着简单小熊图案的白色纸杯。杯口还氤氲着柔和的热气。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豆香扑鼻而来。纯粹的豆浆,没加糖,温热的液体贴着掌心,暖意丝丝缕缕渗进冻麻的皮肤里,一路熨贴到心口。
是谁?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玻璃窗,勾勒出斜前方那个纤瘦的背影。林小雨坐得笔直,正专注地盯着摊开的英语课本,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像是在默背单词。她微微低着头,露出脖颈后一段白皙的皮肤,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干净柔和。
我捧着那杯豆浆,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没有出声。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低低的读书声。豆浆的暖意从手心蔓延开,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我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纯粹的豆香。那杯豆浆,在那个冰冷的早晨,成为了一个沉默的秘密。
这似乎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开端。从那以后,我的抽屉,时不时会变成一个微型的补给站。
有时是一瓶贴着便利贴的矿泉水,蓝色的圆珠笔字迹清秀工整:“运动完记得补水。”——那是体育课漫长跑圈折磨后回到教室的意外惊喜。有时是几块独立包装的苏打饼干,压在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错题解析旁边,像一种无声的安慰——那通常出现在我被某道难题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晚自习。甚至有一次,在我重感冒昏沉沉的下午,抽屉里躺着一盒崭新的感冒冲剂,旁边还放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红得发亮的苹果。
东西总是悄悄地出现,从不张扬。我也从未在当场“捉”到过那个放置它们的人。只是偶尔,当我又一次在抽屉里发现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时,我会装作不经意地抬头,视线越过前面同学的肩膀,投向她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低着头、专注看书的姿态,仿佛周身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乌黑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但就在我凝视的那几秒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白皙的耳廓,会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洇染一般,迅速浮现出淡淡的、花瓣般的粉色,并且那粉色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悄然爬过小巧的耳垂,甚至要染红颈侧的皮肤。
她握着笔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一点,指节微微泛白,翻动书页的动作也会变得有些微妙的僵硬和不自然。像一幅静止的画框里,唯一在悄然变化的局部。
然后,她会非常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头埋得更低一些,试图用垂落的几缕发丝遮住那无处遁形的霞色。
每当这时,我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我们之间无声流淌。抽屉里的馈赠,连同她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细微反应,成了这沉闷高压的高中生活里,一点隐秘而温暖的亮色。像黑暗隧道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悄然亮起的一盏小灯,寂静地指引着方向,无声地熨帖着疲惫。
日子在试卷的翻飞和粉笔灰的飘落中飞速滑过。高二的标签被无声地揭下,换上了更为凝重的高三印记。教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课桌上书本堆叠的高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增长,摇摇欲坠,几乎要遮蔽掉望向黑板的视线。无数个夜晚,日光灯管发出单调冰冷的白光,将我们伏案的身影钉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