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翻书了。
黑暗里,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很近。
“你娘的手艺,能教我吗?”
3
我开始教他刻 “藏锋刀”。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背,温热,带点薄茧,和我满是刀痕的手不一样。
“用力藏在腕子里,灯照过来才显得沉。”
他握着我的手刻牛郎的扁担,气息拂过我额角。
某次刻 “并蒂莲” 的莲心,他忽然说。
“皮影是有魂的。你刻时想着谁,影子里就藏着谁的气。”
手里的刻刀在牛皮上划歪了。
他低头看我,呼吸烫得人发慌:“你刻这莲时,在想什么?”
“想我娘。” 我声音发紧。
他却笑了,指尖碰了碰我手上的疤。
“阿烛,大夫说你眼睛能治好。等好了,我们刻一对会飞的蝴蝶,好不好?”
我缩回手,不由自主去摸脸颊,感觉脸烫得吓人。
不该这样的。我摇摇脑子,让自己清楚。
“公子不该对我这样的人说这些。我是个瞎子,配不上……”
“谁说配不上?” 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
“长安金贵的姑娘我见多了,她们刻不出你这样的魂。”
我猛地抬头,右眼的朦胧光影里,看见他俯身的轮廓。
“那你喜欢的,是我的皮影,还是我?”
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心跳很稳,像敲在皮影箱上的鼓点。
“它为你跳乱的时候,我才知道,不只是喜欢皮影了。”
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
原来喜欢能越过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沟。
4
他开始教我刻 “执手皮影” ,特意在男影腰间刻了朵极小的莲。
“这是我母亲教我的,说心上人要刻在离心跳最近的地方。”
“阿烛,呆在这里等我。”
他把刻好的皮影放进我掌心,指尖的温度烫得我发颤。
“等我回来接你去长安,我带你去看我家的戏班,让他们演我们刻的影子。”
我把脸埋进他带着龙涎香的衣襟,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碎在他胸口。
离别的那天,我从箱底摸出那片 “并蒂莲”,递到他面前时,指尖抖得厉害。
这是娘刻了三年的物件,花瓣薄得能透光,我平时连碰都舍不得碰。
“这个…… 你带着。”
“我娘说,并蒂莲要成对才活,你……我……”
他的指尖裹住我的,“等我回来,并蒂莲定能重聚。”
“重聚?”
“嗯,重聚。”
“这半片随我入长安,在朱门里守着月光;你那半片在小镇,枕着石板路的苔痕。
待我归来,两半莲影相叠,便如当初在你娘刻刀下那般,共沐一片光。”
直到那抹影子缩成个黑点,我才敢掉泪,怕他看见我哭,又要笑我没出息。
他走后的日子,我总在黄昏时搬出 “执手皮影”。
我的眼睛已经渐渐好了,不似从前只看到模糊一团。
我现在能分辨出光和颜色,甚至有些面孔离得近了,也能分得清五官。
可我盯着影窗看了半晌,也分不清男影的眉眼究竟刻得像不像他。
倒不如闭眼摸,指尖划过 “煜” 字的刻痕,能清清楚楚想起他握我手时的力道。
5
是的,他叫萧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