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无穷无尽的苦役,搬石头、修营寨,动作稍慢就是一顿鞭子。食物猪食不如,量还少得可怜,每次抢食都像一场战争。晚上睡在四面漏风的窝棚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我无数次觉得自己要死了,要累死、冻死、或者被随便哪个小兵打死。但每一次,当我看到旁边那个同样瘦弱、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倒下的身影时,就又生出一点力气。
高要像一株在巨石下扭曲生长的野草,为了活下去,他用尽了一切办法。他变得谄媚,给监工的小头目捶背捏腿,就为了能分到稍微好一点的残羹剩饭;他变得狡猾,能在别人抢走他食物前飞快地塞进嘴里;他甚至有点狠辣,有一次一个恶霸想抢我那点可怜的口粮,高要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和对方厮打,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愣是把对方吓退了。
我看着这样的高要,心里没有一点鄙视,只有无边的心疼。我知道,这不是卑鄙,这是求生!是被这吃人的世道硬生生逼出来的!
我开始笨拙地模仿高要,学习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我也努力地用自己知道的一切来帮助高要。我记得一点历史细节,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下雨,提醒高要找个地方躲躲,免得生病;我靠着现代人的一些常识,改进了一下生火的方法,让我们偶尔能在监工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烤烤火,暖和一下冻僵的手脚。
最重要的一次,我隐约记得剧情里高要似乎在这段时间生过一场差点死掉的重病。那几天我格外留意,果然发现高要开始发低烧,嘴唇干裂,却硬撑着不说。
“你发烧了!”我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急如焚。我知道,在这里,一场风寒可能就真要了命。
“没事……死不了……”高要烧得迷迷糊糊,还在嘴硬。
我一咬牙,把自己那份本来就少得可怜、几乎是清水的“粥”省了下来,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溜到营地边缘摘了一些我根据现代知识判断可能能消炎的野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嚼碎了混着水,硬是给高要灌了下去。我整夜不敢睡,把自己的破衣服全盖在高要身上,不停地用冷水给他擦拭额头降温。
高要昏沉中,似乎感觉到一直有人在他身边,那种久违的、被人真心照顾的感觉,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我的衣角,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几天后,高要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却充满惊喜的脸。
那一刻,高要沉默了。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那双总是充满戒备、算计和痛苦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近乎脆弱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满是冻疮和老茧的手,极其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那以后,高要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虽然他还是很少笑,还是那么警惕和精明,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了真正的温度。他开始真正地把我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有什么吃的会分我一半,有危险会下意识地挡在我前面。我们成了这黑暗深渊里,彼此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