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马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向罗小骥脚下的影子。粘稠的唾液滴落,影子竟微微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撕裂般的锣鼓和嘶吼砸了过来,震得珊瑚礁簌簌开裂。

“本仙——音绕梁三百年呐——嘿!”

一个踩着高跷的驴头人身怪物,摇摇晃晃地走来。它穿着缀满廉价亮片的戏服,高跷内部灌满了偷来的夜明珠,发出刺目的光。它抓着一个贝壳做成的话筒,对着空无一人的街角陶醉嘶吼。它胸前挂着一面巨大的金牌,刻着“金嗓子”。

祥瑞的鳞片瞬间逆立起来,发出警告的摩擦声:“别看那奖牌!”

太迟了。罗小骥的目光已经落在金牌背面——那里用更深的刻痕,写着两个小小的字:“自封”。

荒诞感冲垮了恐惧。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在驴叫……”

一团柔软而冰凉的影子捂住了他的嘴。那是一只羽毛凌乱的小天鹅,脖子上系着一条彩虹丝巾。丝巾的色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她眼中充满惊恐,低声急促地说:“上次说真话的海星,现在还在水牢里给马户将军的跑调当和声!”

乌鸦尖锐的笑声划破空气。另一只穿着不合身华服、头戴几根借来的蓑羽的母鸡,畏缩地跟在后面。乌鸦墨煞抓着一把沙粒,故意撒在小天鹅烧伤的右翅上。

“走地鹅又在教新来的规矩了?”墨煞嗤笑着,甩出一根偷来的孔雀羽,粗鲁地插在母鸡花翎头顶,“学学,这才叫凤凰气象!”

花翎瑟缩了一下,却又下意识地挺直脖子,试图支撑起那根不属于她的华丽羽毛。

罗小骥腕间的海螺印记骤然蓝光大盛,光线流淌到地上,映照出周围所有人的影子。

马户将军的影子,是一头戴着官帽、秃了毛的驴。 花翎的影子,正偷偷擦拭着粘合借来羽毛的胶水。 墨煞的影子,是一只被剪去舌头的乌鸦。 而祥瑞……祥瑞巍峨的龙影,竟是残缺不全的,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碎过,只剩破碎的轮廓。

小天鹅云裳的影子,是唯一一个没有变化的,安静而忧伤。

蓝光熄灭。街市依旧喧嚣荒诞。驴头将军的马屁精们开始鼓掌欢呼。罗小骥站在原地,海水从他的衣角滴落,渗入这罗刹海市的土地。

他十七年的寻找,似乎刚刚揭开了幕布的一角。而幕布之后,不是答案,是更深、更巨大的谜团。母亲留下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是真实,还是他沉溺前的一场大梦?

冰冷的蓝印在他腕上微微发烫,像一颗活着的、沉默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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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褪羽之市

咸湿的风带着罗刹海市特有的腐败甜腻感,钻入鼻腔。罗小骥靠在倾斜的墙檐下,试图理清思绪。腕间的海螺印记微微发热,提醒他昨夜的一切并非幻觉。母亲的海螺,祥瑞的龙,哈哈镜中的“囚”字,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子……

一声压抑的闷响和扑腾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远处的黑色礁石边,花翎正笨拙地忙碌着。她身上套着一件用厚韧海带粗糙缝制的所谓“凤凰战衣”,上面粘满了各种偷来或捡来的艳丽羽毛,色彩俗艳,杂乱无章。此刻,她正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往海里跳,沉重的、被海水浸透的“战衣”让她每次入水都像块石头般砸出巨大水花,然后又狼狈地扑腾着呛咳爬回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