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刺得肺管生疼。她一把推开门,迎着漫天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2
时光荏苒,十年忽逝。
曾经破败的冷宫早已成为模糊的背景。紫禁城的红墙黄瓦,看久了,竟也生出几分虚幻的熟悉感。
沈未晞坐在东宫偏殿的窗下,指尖拂过书页上的《帝鉴图说》四字,却久久未能翻动一页。窗外她亲手移栽的玉兰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在春日暖阳下舒展,但她心底却莫名萦绕着一丝驱不散的凉意。
十年间,她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冷宫小宫女,成为了东宫最受倚重的女官“沈姑姑”。无人知道她如何步步为营,如何用那些看似巧合的“先知”和“急智”,一次次帮那个雪地里的孩子化险为夷,如何殚精竭虑地为他周旋,最终将他推上太子之位。
她教他识字断文,为他启蒙。她教他圣贤之道,告诉他何为仁,何为义,何为君子的担当。她为他讲解史书,分析朝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现代理念,小心翼翼地包装成这个时代能接受的“谏言”,一点点植入他的心中。
无数个深夜,东宫书房的烛火长明。他伏案苦读,或处理日益繁重的政务,她就安静地陪在一旁,或添茶倒水,或整理文书。烛光将青年挺拔的身影投在窗格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单薄,变得坚实而富有力量。
有时,他会忽然从奏折中抬起头,揉一揉眉心,唤一声:“阿姐。”
“嗯?”她总会立刻应声,抬眼望去。
“若有一日,我身居高位,”他曾无数次这样问她,眼神清澈而专注,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倒映着她的身影,“必广开言路,轻徭薄赋,使天下再无饥馑之苦,百姓再无枉屈之狱。四海清平,安居乐业。阿姐,你说……可好?”
那时他眼底的光亮,真诚而炽热,曾让她无数次心跳漏拍,恍惚觉得,系统是不是错了?历史或许真的可以改变。冰冷的数据怎能定义复杂的人心?她用心头血暖过来的孩子,怎么会变成残暴不仁的君主?
可她从未真正看透,那声“阿姐”背后,藏着怎样汹涌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尽的依恋与妄念。
对于萧绝而言,沈未晞是猝然照进他无尽黑暗生命里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光。 她在他最肮脏卑微、濒临死亡时出现,将他从雪地里拉起,给他温暖的食物、干净的衣物,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从未尝过的“维护”与“关怀”。她是他活下来的意义,是他所有野心的起点和终点。
他贪婪地汲取着她带来的的一切温暖和知识,那是他冰冷人生里唯一的救赎。他努力学习她所教导的一切“仁爱”、“宽容”,并非因为他相信这些软弱的东西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保护他,仅仅是因为那是“阿姐”喜欢的、认可的“好”模样。 他需要这层光鲜的皮囊来留住她。
每一次面对兄弟的暗算、朝臣的刁难、父皇的漠视,他心底那头名为暴戾和毁灭的凶兽几乎要破笼而出,但只要想起她蹙起的眉,看到她眼中不赞成的神色,他便能硬生生将那股嗜血的杀意压下去,换上她所教导的“策略”与“忍耐”。他对着镜子练习温润儒雅的笑容,练习宽容大度的姿态,演技越来越好,好到几乎骗过了自己,骗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