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贞观年,书生遇困
贞观十二年,江南苏州府吴县的暮春,被一场连绵半月的雨缠得愁云不散。雨丝细密如愁绪,织得天地间一片朦胧,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也把城东巷尾那座旧宅的木窗棂,润得发了黑。
苏文轩坐在案前,对着摊开的《论语》长长叹气。案几是祖父留下的旧物,桌面裂着几道深深的纹,他用布条缠了又缠,却还是挡不住漏下来的雨——屋顶的茅草早该换了,可他实在拿不出钱。二十岁的年纪,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他身形清瘦,青布长衫洗得发了白,领口还打着块补丁,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雨后的星辰,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苏州城里谁不知道“苏才子”的名头?他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十五岁写出的《吴门秋兴赋》,连府学教授都赞“有六朝风骨”。可名气填不饱肚子,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相继离世,只留下这间四面漏风的祖屋和一箱子旧书。他只能靠给人抄书、写书信糊口,抄一本《孝经》得二十文钱,写一封家书五文钱,省吃俭用,也只够勉强维持生计。
这日是苏州府学举荐秋闱的日子,是他唯一的机会。秋闱即乡试,考中了就能成举人,往后才有机会参加会试、殿试,实现父母“金榜题名”的遗愿。为了这次举荐,他熬了三个通宵,写了篇《论治河疏》,从大禹治水说到本朝河患,引经据典,字字恳切,他觉得这是自己写得最好的一篇策论。
天还没亮,他就起身了。特意换上那件最体面的长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又把策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贴身的位置,生怕被雨打湿。他提着个破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府学走。
吴县的雨,下起来就黏人。油纸伞破了个洞,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打湿了他的肩头。走到西街口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他连忙往路边躲,可路太窄,马车还是溅了他一身泥水。
“砰”的一声,他被马车带起的风刮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油纸伞掉在地上,伞骨断了两根。更要命的是,怀里的策论被雨水浸透,字迹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黑色的墨晕开,像一朵朵难看的乌云。
“瞎了眼吗?没看到周府的马车?”马车上的车夫探出头,对着他骂骂咧咧,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文轩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衫,又摸了摸怀里模糊的策论,心里又急又气。他认得这马车——是沈家村周员外家的,周员外是吴县的富户,靠着放高利贷发家,平日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惹。可他只是个穷书生,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捡起破伞,狼狈地继续往前走。
等他赶到府学,浑身已经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府学的门房见他这副模样,皱着眉拦住他:“干什么的?府学今日举荐,不是闲杂人等能进的!”
“在下苏文轩,是来求见教授,求举荐的。”他连忙说明来意,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急的。
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着嘴说:“就你这模样?教授正在见贵客,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