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陆骁,这个不爱说话的医疗队队长,恰好路过,面无表情地伸了根竹竿,把我拉了上来。

从那以后,全村都知道我陈念是个“旱鸭子”。

周振邦当然也知道。

可是在冰河里,他却对我喊:“你水性好,撑一下!”

多么可笑。

是为了给全村人一个他先救白月华的完美借口?还是在那一刻,他真的忘了,我根本不会水?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让我心寒。

“谢谢你,陆医生。”我低声说,拉下了裤腿。

“不用。”他把用过的棉签和针管收进一个油纸包里,动作一丝不苟,“我只是不想我的治疗对象因为人蠢,死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这话真够毒的。

我抬头看他,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信息量巨大的话不是他说的。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村里的姑娘们都说他性子冷,不好接近,只有我知道,他只是不屑于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他给我留下了几包药,叮嘱了用法,就提着医药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下午村里开大会,批斗。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他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坐在炕上,手脚冰凉。

批斗。

我当然知道要批斗谁。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水性好”的城里知青,眼睁睁看着“怀了孕”的白月华落水,不仅不施以援手,还在未婚夫救人后“耍小性子”、“闹退婚”,简直是道德败坏、思想有问题,是需要被“教育”的典型。

周振邦,王桂兰,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他们已经为我织好了一张网,准备好了所有的罪名。

而周振邦,我的好未婚夫,他会站在台上,大义凛然地向我开第一枪。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强撑着身体下地,翻出我的小箱子。箱底压着几本书,还有一沓信纸和几支钢笔。

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我拿出纸笔,坐在桌前,开始写信。

一封写给公社革委会,举报周振邦在订婚期间,与白月华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导致对方怀孕。

一封写给周振邦所在的部队,实名举报他作风不正,品行不端,希望组织上严查。

我不是要毁了他。

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公道。

在写给部队的信里,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了事实。包括他明知我不会水,却为了救白月华而将我置于险境。我相信,部队里有明辨是非的人。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毫不犹豫抛弃未婚妻的男人,他口中的“责任”与“大局”,又能有多可信?

写完信,我将它们小心折好,放进信封。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烧得越来越厉害,头昏昏沉沉的。

我躺回炕上,蜷缩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条冰河。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我的肺。我拼命向上游,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个小小的冰窟窿。

周振邦和白月华的脸在冰面上方,他们笑着看我,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笑话。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双手,有力地抓住了我,将我拖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