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浸湿了掌心里的那把钥匙,冰冷的金属反而被捂得滚烫。
它很旧了,古铜色,齿牙复杂得不像任何现代锁具该有的配置,沉甸甸地压着,上面有些模糊难辨的刻痕,被岁月和无数次无意识的摩挲磨平了棱角。它拴在一根同样老旧、几乎失去弹性的红绳上,此刻正死死地勒着我的虎口。
我家世代相传的玩意儿。据说能打开世上任何一扇门。
但也据说,会从门那边,引来些……东西。
“记住!永远别用它!除非你活够了,想给自家祖坟招点挪不动的‘热闹’!”
父亲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我,指甲掐进我肉里,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比死亡本身还吓人。那恐惧太真切,像冰锥子,直直钉进我少年时的脑子里,这些年一直冻在那儿,没化过。
我一直很听话。哪怕最顽劣叛逆的年纪,偷摸着抽烟打架被请家长,也没敢把这钥匙拿出来对着谁家的锁孔比划一下。那警告是刻在骨头上的。
直到现在。
直到我被这狗日的现实逼到了绝路。
手机屏幕又一次暗下去,最后一条措辞谦卑求宽限几日的微信消息前面,挂着个鲜红的、扎眼的感叹号——房东老张把我拉黑了。催债的短信挤满了通知栏,像一串索命的符咒。银行卡余额的数字讽刺地停留在63.8,连楼下24小时便利店最便宜的盒饭都买不起。明天,就是交租的最后期限,不是第一次拖欠了,老张上次踹门骂街时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的油腻感还在,他说下次再来,直接把我那点破烂行李连同我这个人一起扔出去,换锁,报警。
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闪烁,透过我这间出租屋脏污的玻璃窗投进来,在我脚下拉出一道扭曲破碎的影子。远处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噪音,更显得这屋里死寂得可怕。我能听见自己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声音,又快又乱,像擂鼓,又像绝望的倒计时。
没路了。
真的没路了。
除了……手里这把东西。
喉咙干得发紧,我咽了口唾沫,刮得生疼。视线垂下去,落在掌心的钥匙上。它安静地躺着,却仿佛带着某种活物般的温度,一丝丝地汲取我的恐惧和犹豫,然后变得愈发沉重。
父亲的警告和房东狰狞的嘴脸在脑子里打架,最终,对今晚流落街头的恐惧,以及对明天太阳升起后无处可去的恐慌,压倒性地淹没了那传承自血脉的禁忌。
就一次。
就一次!我只拿一点……够渡过难关就好。老张那么有钱,少个几千块根本发现不了……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偷偷补回去……我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试图给自己找一个能说服良心的借口,却发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对,就去老张家。他这会儿肯定在牌桌上,不到凌晨两三点绝不会回来。我知道。
脚步虚浮地挪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激灵一下。深吸一口气,拧开。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空荡的楼道里传出老远。
我像个小偷,不,我就是个小偷,踮着脚尖,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疯狂的心跳节拍上。走廊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了,只有尽头那扇窗透进来的、城市不灭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的地板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