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温暖的、带着阳光和木头清香的记忆。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

大概五六岁吧。

家里的老式摆钟坏了,

父亲就伏在靠窗的工作台前,

桌上铺着深绿色的绒布,

散落着无数她叫不出名字的、精巧无比的金属零件和小工具。

台灯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专注的侧脸,

他的手指粗壮,却异常灵巧,

像赋予了那些冰冷零件生命一般。

她趴在桌边,看得入神。

父亲偶尔抬头,

对她憨厚地笑笑,不说话,

然后用边角料给她磨制一个小小的、光滑的木头陀螺,

或者用极细的铜丝弯成一枚戒指。

印象最深的是,

她有一次生病,夜里发起高烧。

母亲急得直哭,

是父亲,

沉默地用自己的大衣裹紧她,

背起她就往医院跑。

夜里下着雨,

父亲的背脊宽阔而温暖,

脚步急促却稳健。

她伏在他肩上,

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感受到他脖颈里渗出的热汗混合着雨水的微凉。

那是沉默如山,

却足以遮蔽一切风雨的依靠。

还有一年中元节,

父亲亲手给她扎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船身糊得细细白白,

还用彩笔笨拙地画了笑脸。

傍晚,

他带她到附近的小河边,

看着她把点燃了小蜡烛的纸船轻轻放入水中。

小小的火光摇曳着,

顺着水流缓缓漂远,

汇入无数盏同样寄托着思念的河灯之中。

父亲摸着她的头,

低声说:

“晚晚,这船会带着我们的想念,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想念的人指路。”

那时的她,

只是觉得好玩,

并不真正懂得这话里的重量。

父亲的眼睛映着河面上的点点光芒,

亮晶晶的,

藏着许多她当时看不懂的情绪。

父亲的巧手总能变出奇迹。

他会给她做能迎风飞得老高的沙燕风筝,

线轴在他手里收放自如;

会给她做一个上了发条就会蹦跳的小青蛙;

还会修复她不小心摔坏的、最心爱的音乐盒,

甚至让它的声音比以前更清脆动听。

他的爱,

就藏在这些沉默的、具象的创造与修复里,

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然而,时光流逝,

小女孩渐渐长大,

进入了敏感的青春期。

同学的父母或是西装革履的精英,

或是谈吐风趣的学者。

而她的父亲,

永远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

身上带着淡淡的机油味,

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

他开始不再能理解她喜欢的流行音乐,

看不懂她追的明星,

无法参与她和同学们时髦的话题。

一种微妙的、名为“虚荣”和“自卑”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开始不愿意让父亲到学校门口接她,

总是让他把车停在远远的巷口。

她开始嫌弃他做的木头玩具“土气”,

把它们塞进抽屉最深处。

她开始在他试图关心询问时,

用“说了你也不懂”来敷衍搪塞。

家的温暖依旧,

但她与父亲之间,

仿佛隔起了一层无形的、越来越厚的玻璃墙。

她在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