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继续。
合成音每日准时响起,冰冷,不容置疑。我们逐渐习惯了这种日常的处决。争吵变少了,沉默变多了。眼神交换间,多了些别的东西。计算,权衡,试探。
扮演上帝的感觉,起初令人作呕,继而,成为一种隐秘的瘾。
第四天,投死总是抱怨浪费资源的刘太太后,配给里多了高品质的蛋白块和净水。
第五天,那个试图鼓动大家反抗的愣头青被高票送走,当晚,娱乐室的破旧终端居然解锁了一部分旧时代的电影库。
“净化”带来的“优化”实实在在。饥饿的胃,干渴的喉咙,贫瘠至极的精神,都被一点点喂饱。负罪感还在,但它被越来越厚的借口包裹:为了多数人的生存,必要的牺牲,我们没得选……
提议出现得自然而然。“老是简单投票太无聊了,”有一天,代号“狐狸”的男人在投票前懒洋洋地开口,他以前是个项目经理,“不如我们加点规则?今天得票最低的两个人,进行第二轮辩论投票怎么样?看看谁更值得活下去。”
没人反对。甚至有人眼中闪过感兴趣的光。
我们围坐起来,听得票最高的两人——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结结巴巴地陈述自己活下来的理由,像拙劣的选秀现场。我们点评,揶揄,最终投票。女人哭着想拥抱身边的孩子,但孩子被旁人拉开了。最终她被送走时,配给格外丰厚,还有一小瓶酒。
游戏升级了。
我们设计出各种复杂规则:阵营投票、赎罪券(贡献个人物资可抵消少量票数)、审判日(得票最多者有权指定下一个候选人)……我们为这些“创新”兴奋不已,热烈讨论,像一群沉迷战略游戏的孩子,只不过赌注是生命。
我提议的“命运转盘”大受欢迎——列出各种残酷的死法,由被选中者自己旋转选择。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掌控了自己的命运。我们享受着这种施舍般的权力快感。
掩体里的人口稳定减少。剩下的我们,面色逐渐红润,甚至有了闲暇娱乐。我们开始称每日的投票为“会议”,称净化日为“优化日”。我们不再去想闸门后是什么,不再追问神秘力量是谁。重要吗?它给我们带来了秩序,带来了“养分”。我们甚至开始……感激。
直到那天。
一场特别激烈的“阵营战”投票后,我们成功把一直看不顺眼的“钉子户”——总试图维护所谓“基本道德”的玛雅——送进了闸门。这次的“奖励”空前丰厚:新鲜肉类、蔬菜、甚至还有几本崭新的书籍。
狂欢的气氛在弥漫。有人唱起了跑调的歌。
我喝多了配给水,胃里胀得难受,想去偏僻的排泄区方便一下。绕过一堆废弃的建材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一块松动的通风网板,似乎因为最近的频繁使用震松了。
网板之下,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鬼使神差地,我费力地撬开了它。
下面是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积满灰尘。我爬了进去,循着那点微光摸索。
是一本日志。硬皮,陈旧,摊开着,旁边还有一支断裂的钢笔,笔尖的墨早已干涸。手电的光斑颤抖着落在摊开的纸页上,上面是急促而有些神经质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