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长和十七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早。
阿瑾跪在长乐宫的青砖上,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属于她父皇的声音,那声音透过层层帘幕,冷得像殿外飘落的雪粒子:“阿瑾,朔漠遣使求亲,愿以十座城池换一位大靖公主。你是朕的长女,此事,你当应下。”
她垂着眼,指尖攥着裙摆上绣的缠枝莲,金线刺得掌心发疼。殿内静得能听见雪落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她的母后在帘后压抑着哭声,却连一句求情的话也不敢说——如今大靖国力渐衰,朔漠铁骑压境,这门和亲,是缓兵之计,也是不得不走的路。
“儿臣……遵旨。”阿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宫殿。她抬起头,看向帘幕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平静的凉,“只求父皇善待母妃,善待我大靖的百姓。”
三个月后,阿瑾的嫁妆从长安街头一路铺到城外,红绸裹着的箱笼里,装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大靖的地图、农作物的种子,还有她亲手写的、关于中原医术的札记。送亲的队伍走了整整一个月,才到朔漠的王庭——黑水城。
城门口,朔漠的摄政王萧策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玄色的皮袍,腰间系着嵌了宝石的弯刀,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深邃如朔漠的夜。阿瑾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看他,恰好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温和,只有一种审视的冷,像在看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货物。
“大靖的长公主?”萧策的声音低沉,带着朔漠人特有的粗犷,“本王是朔漠摄政王,萧策。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朔漠的人。”
阿瑾走下马车,身上的绯红嫁衣被朔漠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没有屈膝行礼,只是微微颔首:“摄政王,阿瑾既已嫁来朔漠,便知自己的身份。只是阿瑾有一事想问——摄政王求娶大靖公主,是为了十座城池,还是为了别的?”
萧策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中原公主,会问出这样直接的话。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是为了让大靖暂时不敢动,也为了让朔漠的百姓,能有几年安稳日子。至于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若你安分,本王便不会亏待你。”
阿瑾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阿瑾自会安分,也请摄政王记住——我是大靖的公主,也是朔漠的王妃。我不会做损害大靖的事,也不会做伤害朔漠百姓的事。”
萧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对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送王妃回王府。”说完,他便翻身上马,马鞭一扬,朝着军营的方向去了——他是朔漠的摄政王,手里握着兵权,比起新婚的王妃,军营里的事,才更让他上心。
阿瑾的摄政王妃府很大,却空旷得厉害。伺候她的侍女是个叫乌兰的小姑娘,性子直爽,见她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便忍不住开口:“王妃,您别难过。摄政王他就是这样,心里只有打仗和百姓,对谁都冷冷的。”
阿瑾看向窗外,朔漠的天空很蓝,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和长安的烟雨江南,完全是两个世界。她轻声问:“乌兰,你说,朔漠的春天,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