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跪在院内,如同融化的雪。
沈未晞隔着窗棂的缝隙,看见他负手立于庭中,侧脸线条在微弱的雪光里冷硬如铁。那个毒舌、挑剔、无赖的王爷消失了,此刻站在那里的,是执掌生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们低声禀报着什么,他偶尔颔首,下达指令,字句简短,杀伐决断。
她轻轻掩上窗,回到冰冷的床榻,睁眼到天明。
翌日,他便不见了。连同院子里那点微末的血腥气,都被新雪彻底覆盖。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完全不同。破旧的沈府依旧破旧,但再没有地痞流氓敢来踹门,也没有债主堵着巷口叫骂。连官府收税的小吏,都突然变得客气周到。
她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诡异的宁静。
直到上元灯节。
长街人流如织,火树银花。沈未晞戴着面纱,独自看灯。却被几个醉醺醺的纨绔拦住了去路,言语轻佻。
她正欲发作,一道懒洋洋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本王的晦气,也是你们能沾的?”
几人回头,霎时间面无人色,酒醒了大半,噗通跪地,抖如筛糠:“王、王爷饶命!”
萧彻披着玄色大氅,立在煌煌灯火下,面容半明半暗,眼神睥睨,如同看一堆蝼蚁。他甚至没再多说一个字,只略一摆手,暗处便有人影闪出,将那几人无声无息地拖走。
他这才转向她,目光落在她手里一盏刚买的、画着笨拙小兔子的灯笼上,挑眉:“丑。”
沈未晞捏紧了灯笼杆:“比不上王爷仪态万方。”
他低笑,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拿过那丑兔子灯笼,将自己的手塞进她空出来的掌心。
“走了。”他语气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免得卿卿笨手笨脚,再惹麻烦。”
他的手依旧很凉,却握得很紧,牵着她,穿过熙攘人流,走过万丈红尘。喧嚣灯火皆沦为背景。
她挣扎了一下,未果。
“王爷这是恩将仇报,坏我清誉。”
“清誉?”他嗤笑,“跟本王扯上关系,卿卿还想有那东西?”
直到沈府门前,他才松开她。
她转身欲入门,他却忽然叫住她。
“沈未晞。”
她回头。
雪光月色落在他肩头,他眸光深邃,看了她片刻,只淡淡道:“近日无事,少出门。”
她又成了那个被“闲置”的麻烦。
直到暮春时节,京中局势彻底天翻地覆。一场宫变被雷霆手段镇压,牵扯无数官员落马,摄政王萧彻的权势如日中天。
然后,他便来了。
在一个阳光好得有些过分的午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织金绣蟒的亲王常服,带着乌泱泱的仪仗,停在了沈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
街坊四邻吓得门窗紧闭。
他推门而入,熟门熟路。
沈未晞正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分绣线,头也没抬:“王爷走错门了?金銮殿在另一边。”
萧彻挥退左右,自顾自撩袍在她对面坐下,捡起一根茜色丝线在指间绕了绕。
“卿卿,”他开口,竟是难得的正经,“本王来讨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