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父亲的最后一具纸人

李念的父亲死在七月十五的鬼节夜里。

村支书打来电话时,她正在城里的民俗博物馆整理清代丧葬纸扎。电话那头的电流声滋滋啦啦,混着村支书颤抖的声音:“念念,你爹…… 没了,死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手里还攥着个没扎完的纸人。”

李念赶回老家李家庄时,天刚蒙蒙亮。黄土路被夜雨泡得泥泞,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在晨雾里像个佝偻的鬼影,树底下围着一圈穿蓝布褂子的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挤进去时,首先闻到的是烧纸和槐树叶混合的腥气。父亲李守义趴在槐树根上,后背插着一把扎纸人的竹篾,竹篾尖上还沾着没干的血。他的右手紧攥着个纸人半成品 —— 白纸糊的身子,还没画脸,胳膊却奇怪地朝着槐树的方向伸着,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

“造孽啊,守义这是犯了老规矩了。” 村东头的王婆子用帕子捂着脸,声音发颤,“纸人匠的活计,夜里不能碰,更不能对着老槐树扎,他偏不听…… 再说今儿是鬼节,河灯都要放了,这时候扎纸人,是引鬼上门啊!”

李念的心猛地一沉。她从小就知道父亲的规矩:扎纸人必须在白天,日落前收工;纸人不能画眼睛,怕 “引魂上身”;最要紧的是,绝对不能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动手 —— 那棵树下埋着民国时被枪毙的土匪头子张秃子,村里老人说,树里藏着横死鬼。而鬼节放河灯的习俗,父亲更是看重,每年都会扎十几盏莲花灯,让她跟着去村东的小河边放,说是 “送亡魂归位”。

可父亲守了一辈子的规矩,怎么会在鬼节夜里,跑到槐树下扎纸人?

她蹲下身,想把父亲手里的纸人拿出来,手指刚碰到白纸,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更诡异的是,纸人的胳膊竟然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有风吹过,可周围明明连一丝风都没有。

“别碰!” 王婆子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指甲掐得她生疼,“那纸人沾了槐阴露,又吸了鬼节的阴气,已经有‘气’了!你碰了,它就缠上你了!”

李念甩开她的手,刚要说话,就看到纸人空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淡淡的黑痕,像人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远处传来村民的喧闹声,是放河灯的队伍出发了,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笑声,可这笑声落在李念耳里,却比哭还渗人。

第二章:纸人里的头发

父亲的尸体停在堂屋的门板上,盖着块蓝布。李念坐在门槛上,翻着父亲留下的那个扎纸工具箱 —— 竹篾、白纸、浆糊、颜料,还有一本泛黄的牛皮纸册子,封面上写着 “李门扎纸秘录”。工具箱底层,还压着几沓裁好的红纸,是扎河灯用的,旁边散落着几根没扎完的灯架,显然父亲原本是准备扎河灯的。

这册子她从小就见过,父亲却从不让她碰,说里面记着 “不能外传的规矩”。如今翻开,里面除了扎纸人、河灯的图谱,还有几页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父亲的笔迹:

“民国二十三年,槐树下埋张秃子,其女求纸人还魂,扎毕,纸人夜走,村西张三家丢一鸡。”

“一九七六年,村北王二婶求纸人送葬,误画左眼,当夜纸人立于床头,王二婶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