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怔了一下，浓黑的眉毛微蹙，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甚至有些“逾矩”的问题。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
“林晚，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各取所需，不谈感情。”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狠狠砸在我心上，“你得到你想要的物质和救你母亲的钱，我得到一个……慰藉。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现在交易结束，纠缠这些，很难看。”
是啊，约定。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他需要一个替身慰藉思念，我需要钱救母亲的命。
是我自己昏了头，痴心妄想，在这场冰冷的交易里，可悲地赔掉了真心。
我点点头，不再看他，绕开他冰冷的身体，快步上楼，生怕慢一步，就会让他看到我夺眶而出的眼泪和狼狈。
卧室很大，也很空。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几乎装完了所有存在的痕迹。这三年，我始终像个暂住的旅客。
最后，只剩下床头柜上那个丑丑的、颜色烧得有些斑驳的泥塑娃娃。
那是我们婚后第一年，我生拉硬拽，他才勉强答应陪我去市区陶艺馆做的。我做得笨手笨脚，他却难得有耐心，陪着我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出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娃娃。我的手指还不小心被刻刀划破了，渗出血珠，他当时皱着眉，抽出手帕替我按住，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瞬间的温和，让我窃喜了很久。
当时他看着那个丑娃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最终还是没有扔掉，把它带回了家，放在了床头。
这大概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近乎施舍的、让我误以为有温情的念想。
我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去拿那个承载着我所有可笑妄想的娃娃。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柔似水、却让我瞬间血液冻结的声音：“沉舟，这个娃娃好可爱呀，虽然有点丑萌丑萌的，可以放在我的琴房里吗？感觉会是个不错的装饰，挺特别的。”
我身体一僵，手顿在半空中。
苏清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她穿着一身洁白的丝绸长裙，衬得肌肤胜雪，黑发如瀑般垂下，眉眼精致，气质高雅，和我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却比我更完美，更夺目，像一件精心雕琢、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顾沉舟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那种自然而然的温柔是我在过去三年里从未拥有过的。他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语气宠溺得能滴出水来：“当然可以。这房子里的任何东西，只要你喜欢，都可以随意处置。”
任何东西。
包括这个对我来说意味非凡的娃娃吗？
他根本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屑于知道这个娃娃对我意味着什么。它在他眼里，大概和苏清月看中的任何一个装饰品没有区别，甚至更廉价。
我默默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迅速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垂下眼睑，声音低哑：“我收拾好了，走了。”
苏清月却叫住了我，声音温婉动人，无懈可击：“林小姐，谢谢你这些年……替我照顾沉舟。以后，我会好好接手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确认我是否真的构不成威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