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贺岚茵站在秦府最高的角楼上,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
明日,她就要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风吹起她绣着金线的嫁衣袖摆,猎猎作响。十六年的人生在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一张清俊桀骜的脸上。
秦冉。
她的青梅竹马,如今的仇敌。
“小姐,风大了,回屋吧。”侍女小声劝道。
贺岚茵恍若未闻,目光仍望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曾几何时,她和秦冉偷偷爬上这角楼,指着远处的皇城发誓:“将来我要做大将军,你就做我的将军夫人!”
那时她十岁,他十二。
“谁要做你的将军夫人?我要做女将军!”她不服气地扬起小脸。
秦冉哈哈大笑,捏着她的脸蛋说:“那更好,我们夫妻并肩上阵杀敌,做一对让胡人闻风丧胆的煞星!”
回忆如刀,割得心生疼。
“小姐,秦...秦小将军来了,说想见您最后一面。”另一个侍女匆匆上来,声音发颤。
贺岚茵猛地转身,“他来了?”
“是,就在后园老地方等。”
她提起裙摆,几乎是小跑着下楼。嫁衣繁复,好几次险些绊倒,却被她一把扯起继续向前。
穿过熟悉的回廊,假山,竹林,她气喘吁吁地停在那棵老槐树下。
月光如水,秦冉一身玄衣站在树下,身姿笔挺如松。三年不见,他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军旅磨砺出的冷硬。
“茵茵。”他唤她的小名,声音低沉。
这一声,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秦将军夜闯未婚太子妃闺阁,不怕获罪吗?”她强自镇定,声音却不争气地发抖。
秦冉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半边脸,那双眼深得像潭,“我来带你走。”
贺岚茵怔住,随即苦笑:“秦冉,三年前你秦家上书参我父亲结党营私时,怎么不说带我走?我父亲被削爵罢官,贺家一落千丈时,你怎么不说带我走?现在我要嫁入东宫了,你来说带我走?”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得两人体无完肤。
秦冉眼中闪过痛楚,“那时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不同了,我已经部署好一切,只要你愿意,今夜我们就可以离开长安,去江南,去塞外,去哪里都好!”
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
贺岚茵有一刹那的恍惚。这是她爱了整个年少时光的人啊。
六岁,他教她骑马,她在马背上吓得大哭,他一边笑她胆小鬼一边紧紧护着她。
十岁,她生病不肯吃药,他哄她说喝了药就带她去偷陛下御花园里的牡丹。
十四岁,上元灯会,他们在人群中走散,他疯了一样找了她整整两个时辰,找到时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我以为把你弄丢了...”
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苦衷?”她轻轻抽回手,“什么苦衷,能让你们秦家对我们贺家赶尽杀绝?”
秦冉抿紧嘴唇,夜色中他的脸色苍白,“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解释。但茵茵,你信我,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贺岚茵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想过伤害我?秦冉,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秦家的那一本奏折,我父亲气得一病不起,三个月后就撒手人寰?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一根白绫随他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弟弟才十岁,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被送到偏远的外祖家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