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萧雨被他半拥着按坐在床沿,听着他笃定的“子嗣论”,感受着额上残留的温热触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为了求子!她想说那符咒是求上古神祇垂怜,斩断这纠缠九世的死结,给她一个彻底离开轮回、遁入虚无的机会!可看着丈夫眼中那纯粹的、因“理解”了她“求子心切”而满溢的温柔和纵容,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这误会,简直比那九世的刀光剑影还让她憋闷!她像一拳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所有的力气和决绝都被无声无息地消解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泄气地垂下眼帘,任由温庭筠替她掖好被角,吹熄了床畔的灯烛。黑暗中,她睁着眼,听着身侧丈夫平稳悠长的呼吸,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松墨气息混合着那未散尽的古怪香草味。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袖笼里那团皱巴巴的符纸,一丝冰凉顺着指尖蔓延。

神啊,若真有灵……她闭上眼,无声祈求,请斩断这宿命的丝线吧。下一世,下一世让她做个彻底的无情人,再不沾惹这穿心蚀骨的情债。请给她……一个彻底了断的机会。

第2章第十世初逢

时间的长河奔涌向前,冲刷掉大唐的辉煌宫阙、金戈铁马,也带走了那些刻骨铭心的名姓与爱恨。千年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明晃晃地照射在市博物馆恒温恒湿的文物修复室里,空气里弥漫着特制的溶剂和旧纸张特有的微涩气味,冰冷而洁净。

萧雨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工作服,戴着轻薄透气的乳胶手套,正伏在宽大的修复台前。她的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的仪器,用细如发丝的毛笔,蘸取微量特制的粘合剂,小心翼翼地贴合着面前一幅宋代绢本花鸟画上极其细微的一道裂痕。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神沉静专注,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笔尖那方寸之间。

她叫萧雨,是馆里最年轻也最出色的书画修复师。同事们私下议论,这位萧老师什么都好,技术顶尖,性子也好,就是太冷了些,像一尊完美的玉雕美人。她从不参与任何私下聚会,拒绝所有可能的暧昧信号,仿佛天生就没有那根名为“情爱”的神经。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并非天生。是九世轮回里,每一次的倾心交付都换来生离死别的剧痛,早已将她的心淬炼得坚硬冰冷。这一世,从懂事起,“封心锁爱”便是她刻入骨髓的信条。唯有眼前这些历经沧桑、沉默无言的古物,才能让她感到一丝恒久的安全与平静。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修复室的静谧。萧雨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才放下笔,摘下半边手套接起。“喂,萧雨。”

“萧老师,”前台小张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兴奋,“门口有位先生,说是预约了下午来看我们新征集的那批明代建筑构件的!特别有气质,像画里走出来似的!资料我放您桌上了,他姓温,叫温庭筠。”

温庭筠。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萧雨刻意维持的平静壁垒。她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泛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失控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修复台上,那幅宋代花鸟画上,一滴粘合剂因她手指的颤抖,不慎滴落,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