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进来换药时，李建国借口抽烟走出病房。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医院的后花园，几个老人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摸出手机，翻到昨天拍的照片：案板上摆着整整齐齐的饺子，像列队的士兵。他当时还发了朋友圈，配文 "给老妈包饺子"，下面有十几个点赞。
"叮" 的一声，微信提示音。是妻子张敏发来的："妈怎么样了？我晚上过去。"
李建国回复："没事，老毛病。" 他不想让张敏担心。自从母亲搬来同住后，张敏就回了娘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说。
李建国靠在墙上，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倒影。黑眼圈很重，头发也白了几根。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站在母亲身后学包饺子的小男孩，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一瓶醋和母亲闹成这样。
病房里传来陈兰的咳嗽声。李建国掐灭烟头，快步走回去。母亲正挣扎着想坐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妈，你躺着。" 李建国扶住她。
陈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掌心。是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已经皱巴巴的。"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她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那天在超市看见，就买了几颗。"
李建国握着那颗糖，感觉它像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母亲的白发上，闪着细碎的金光。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母亲了？
"爸，醋瓶的事..." 李建国想说对不起，却被陈兰打断了。
"别说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很轻，"饺子... 明天再包吧。"
李建国点点头，眼眶热得厉害。他低下头，假装整理母亲的被子，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在这时，他看见床头柜的抽屉缝里，露出一角白色的纸。抽出来一看，是张诊断书：中度认知障碍，建议药物治疗并进行认知训练。日期是三个月前。
李建国的手开始发抖，诊断书飘落在地上。陈兰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建国，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饺子不好吃？"
4 空号
酒吧的霓虹灯把李建国的脸染成了紫色。他把玻璃杯重重砸在吧台上，威士忌溅出来，在杯壁上画出蜿蜒的小溪。
"她就不能说句人话吗？" 他对着空气吼道，邻桌的情侣投来异样的目光。
张伟拍了拍他的背，手里的啤酒沫晃了晃："你妈上次也是这样，因为汤咸了就绝食三天。" 他顿了顿，"建国，你真打算这么耗下去？"
李建国灌了口酒，喉咙里像烧起一把火。他想起张敏搬走的那天，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我不是不爱你妈，我是太累了。" 他当时还骂她自私，现在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 "医院" 的字样。李建国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李建国先生吗？" 护士的声音很急促，"你母亲不见了。"
李建国冲出酒吧时，冷风灌进衣领，像无数根针在扎。他骑着共享单车在凌晨的街道上飞驰，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消毒水味比白天更浓。
"她下午就说要上厕所，然后就没回来。" 值班护士红着眼圈，"我们调了监控，她自己坐轮椅出了大门，往东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