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大照片。他嘴角勉强上扬,眼睛却看着镜头外,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妈然系统」的广告在手机角落闪烁:让 AI 替你当完美妈妈。我点开,又关掉。
十三个小时,换来系统判定缺席。而 AI,只需三分钟就能生成「妈妈出席」的记录。
我打开抽屉,里面躺着儿子上周做的手工——一张皱巴巴的贺卡,上面画着三个火柴人。「这是妈妈,这是爸爸,这是我。」他当时说,「妈妈的手很长,可以同时抱我和爸爸。」
现在,我的手只能同时敲键盘和拿咖啡。
上司又来了,这次手里拿着香槟。「林晚,项目拿下,你有功。」他笑,「但记住,功劳不能抵消缺席。」
我点头,接过香槟。杯壁冰凉,像儿子额头的温度。
「下周答辩,别再搞砸。」他转身,皮鞋声远去,「毕竟,妈妈岗的人,随时可换。」
我喝掉半杯香槟,辛辣的液体灼烧喉咙。这比儿子发烧时我吞下的退烧药还苦。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 22:17。丈夫发来消息:「儿子睡了,烧退了。」
只有五个字。没有责备,没有质问。这比责备更可怕。
我回复:「谢谢。」
删掉,重打:「明天我早点回。」
再删掉,最终只发了三个字:「知道了。」
职场从不问你为什么缺席,只记录你缺席了。而家,从不问你为什么回来,只感受你是否真的在场。
我打开衣柜,里面挂着明天答辩要穿的套装。旁边,是儿子去年送我的母亲节礼物——一条歪歪扭扭的手绘丝巾。
我把它塞进最底层。
手机又响。是公司 HR:「林晚,关于『妈妈岗』的事,我们需要谈谈。」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
「好的,明天答辩后。」我回复。
「不,现在。」对方坚持,「我们想确认,你是否能保证工作优先。」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每盏灯下,都有一个挣扎的母亲。
我关掉所有对话框,打开文档,开始修改方案。
第八版。
升职答辩需要完美。而完美,是职场对母亲唯一的要求。
我喝掉最后一口冷咖啡。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像吞下所有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 23:59。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我,依然既不是男人,也不是机器。
第二章:分身术
我把自己切成两半。
白天是林晚,工牌挂胸前,眼神冷,手速快,PPT 改到第七版不皱眉。
晚上是妈妈,九点准时关机,只管哄娃、哄娃和哄娃。
女人想两全,先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可惜,没人告诉我——哪一半先死。
项目在悬崖边摇晃,随时可能坠落。
上司推过机票,指尖敲着纸面:「出差两周,必须去。」
白纸黑字,像一纸判决。
儿子抱我腿,小手勒得我生疼:「妈妈,明天回来吗?」
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我没说「会」,只是蹲下,把脸埋进他发间。
奶香混着汗味,像小时候他发烧时的味道。
「妈妈给你留了声音。」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平稳,连我自己都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