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今日午时
沈凝霜揣着海蓝璎珞走出玲珑坊，虽为花费肉痛，却也因了心事而轻松。她避开主街，沿清净巷弄回府。
行至醉仙居旁，二楼戚竹曳凭栏远眺。她着石榴红长裙，饰赤金凤钗，容色秾丽妖冶，又含不羁飒爽。其目光偶然掠过巷口的沈凝霜，骤然定住，起身探身紧盯，神色复杂。
沈凝霜正沉思，忽觉心头微动，带些莫名悸动与亲切。她抬头四顾，恰与戚竹曳目光相接。
戚竹曳眼中的惊愕瞬间收敛，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沈凝霜则微微一怔。这位红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气质独特，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眼神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但奇怪的是，心底那份微弱的亲切感却并未消失。
戚竹曳看着沈凝霜清澈中带着一丝茫然和警惕的杏眼，心头的情绪被她压下。她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带着点大大咧咧意味的笑容，朝着沈凝霜用力挥了挥手：“喂！下面那位穿素色裙子的小美人！等等我！”
她的声音清亮爽脆，带着一股天然的亲和力，瞬间打破了方才那点微妙的对峙感。
沈凝霜又是一愣。素色裙子？是在叫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戚竹曳已经如同旋风般从酒楼二楼跳了下来，带起一阵香风，瞬间就到了沈凝霜面前。她身材高挑，沈凝霜身姿纤长，也比沈凝霜高出半个头，此刻站得近了，那股极具冲击力的美艳和随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哎呀，可算追上你了！”戚竹曳拍了拍胸口，动作豪迈，丝毫不顾形象，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沈凝霜，笑容灿烂得晃眼，“小美人，姐姐我一看你就觉得特别眼熟！特别亲切！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语气亲昵自然。
沈凝霜被她这自来熟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对方笑容真诚，眼神清澈，并无恶意。她定了定神：“小女子沈凝霜。不知这位姐姐是？”
“沈凝霜……凝霜……”戚竹曳低声念了一遍，她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点夸张的感叹：“好名字！人如其名，清泠泠的！我叫戚竹曳！竹林的竹，摇曳生姿的曳！” 她介绍自己时，带着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劲儿。
“戚姐姐。”沈凝霜依礼称呼。
“哎！”戚竹曳爽快地应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明媚的笑容瞬间黯淡了几分，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竟蒙上了一层真切的哀伤，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凝霜妹妹，不瞒你说，看到你……我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妹妹了。她……她要是还在，大概也和你一般年纪，性子也像你这般沉静温柔……” 她说着，眼圈似乎都有些泛红，抬手用衣袖沾了沾并不存在的眼泪。
这突如其来的哀伤和妹妹之说，让沈凝霜心头那点警惕瞬间被一股柔软的同情取代。她看着眼前这位艳光四射、性格爽朗的女子流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心中不忍，温声道：“戚姐姐……节哀。”
戚竹曳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带着点希冀看向沈凝霜：“凝霜妹妹，姐姐我心里难受，一个人喝酒实在无趣。今日遇见你也是缘分，你……你能不能陪姐姐喝两杯？就当……就当是陪我那苦命的妹妹说说话？”
她眼神哀戚，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让人难以拒绝。
沈凝霜从未饮过酒，更遑论与陌生人共饮。但看着戚竹曳眼中那份真切的哀伤和期盼，又想到自己方才心头那份莫名的亲切感，她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心一软，轻轻点了点头：“……好。”
“太好了！”戚竹曳瞬间破涕为笑，哀伤一扫而空，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她一把拉住沈凝霜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往醉仙居里带，“走走走！姐姐请你喝最好的醉忘忧！保管让你忘了所有烦心事！” 她搂着沈凝霜的腰，足尖一点，跃上二楼。
醉仙居二楼雅间。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几坛泥封的醉忘忧。戚竹曳果然豪爽，拍开泥封，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她给沈凝霜和自己都满上了一大碗。
“来！凝霜妹妹！干了这一碗，敬……敬我们这该死的缘分！”戚竹曳端起酒碗，豪气干云。
沈凝霜看着眼前清澈的酒液，有些犯难：“戚姐姐，我……我不会饮酒。”
“哎呀！怕什么！”戚竹曳不以为意，笑容明媚，“这醉忘忧入口绵甜，后劲才足！第一次喝，浅尝即可！姐姐我罩着你！” 她说完，自己先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一抹嘴，脸颊飞起红霞，更添艳色。
沈凝霜在她的怂恿下，小心地端起碗，抿了一小口。酒液入喉，果然如她所言，初时清甜微凉，带着花果香气，并不辛辣。她稍稍放松了些。
戚竹曳非常健谈，天南海北，奇闻异事，修真界的秘辛，甚至凡俗的趣闻，信手拈来，讲得绘声绘色，妙语连珠。
她性格大大咧咧，笑声爽朗，丝毫没有高阶修士的架子，很容易就让人放下心防。沈凝霜被她逗得几次忍俊不禁，沉静的眉眼也舒展开来。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气氛竟十分融洽。
沈凝霜也偶尔提及沈府的一些琐事，但大多点到即止。戚竹曳听得认真，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在沈凝霜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探究。
酒过三巡，沈凝霜只喝了一小碗，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戚竹曳已是面若桃花，眼神却依旧清亮。
她看着沈凝霜，忽然凑近了些，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沈凝霜的耳畔，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笑意：“凝霜妹妹，跟你投缘得很！姐姐我呀，就爱交朋友！以后我要是想找人喝酒说话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沈凝霜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在，但见她眼神真诚，又想到她失去妹妹的哀伤，便点了点头：“戚姐姐若不嫌弃听竹苑简陋，自然欢迎。”
“一言为定！”戚竹曳高兴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带更好的酒去找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抹哀伤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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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听竹苑的厢房内，沈凝霜已经睡下。窗棂紧闭，只有月光透过素纱，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突然，窗棂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仿佛被风吹动。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滑了进来，落地无声。
正是戚竹曳。
她依旧穿着那身耀眼的石榴红裙，脸上却没了白日里的明媚笑容。她站在黑暗中，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沈凝霜熟睡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她缓缓走近床边，脚步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
沈凝霜毫无所觉，呼吸均匀。月光勾勒出她沉静的睡颜。
戚竹曳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青色光晕，嘴上嘟囔：“不应该啊，在梦里明明是我徒弟，怎么会没有灵根……”。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最终，身影一晃，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