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那句冰冷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良脑海中一扇全新的、却又布满荆棘的门。价值交换——这个文明社会的基础法则，在这个原始兽世，以最赤裸和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承受恐惧和偶尔施舍的奴隶。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算计的眼光审视周遭的一切。他拥有的“价值”是什么？是现代的知识，是偶尔灵光一现的“小发明”，比如取火，比如这块软皮。他需要什么？是更好的生存条件，是安全，是……回家的可能。
而艾玛，她想要什么？她似乎在意部落的强大（从她多次用部落利益说事可以看出），但她更在意的，似乎是阻止自己“黑化”？这个词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具体含义。还有，她提到“好处”，这好处是为部落，还是为她自己？
各种念头纷杂盘旋。他知道，那块软皮绝不能轻易示人，至少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他将皮子仔细藏好，甚至不敢告诉獠爪藏匿地点。
接下来的日子，顾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但观察得更加细致。他留意部落缺少什么，兽人们抱怨什么。他听到兽人抱怨石斧不够锋利，容易崩口；抱怨陶罐粗糙易碎，烧制成功率低；抱怨雨季来临前，储存的食物容易发霉；抱怨受伤后伤口容易溃烂……
每一个抱怨，都像是一道题目，等待着他用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去解答。但他按捺住了冲动。艾玛的话提醒了他，在没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之前，任何超前的“价值”都可能引来灾祸，而非奖赏。
他的异常沉默和愈发敏锐的观察力，没有逃过阿烈的眼睛。
阿烈并没有忘记土窑边的小插曲。黑牙虽然被艾玛吓退，但回来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阿烈。阿烈抚摸着脸上那道早已愈合、只剩浅疤的伤痕，金色瞳孔里闪烁着兴趣和危险的光芒。
他的小奴隶，似乎不仅仅会取火，还藏着更多秘密。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既让他恼怒，又让他兴奋。征服一只有利爪、会思考的小兽，远比驯服一个只会瑟瑟发抖的猎物更有趣。
他开始更频繁地“偶遇”顾良。
有时是在顾良搬运重物时，阿烈会突然出现，一只手轻易地接过他肩上的重物，另一只手却暧昧地滑过他的腰侧，感受到手下身体的瞬间僵硬，便会低笑出声：“我的小奴隶，力气还是这么小。不过没关系，你还有别的‘用处’。”
有时是在用餐时，阿烈会将自己吃剩的、带着不少肉的大骨头扔到顾良脚边，像投喂一只宠物，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是选择忍受屈辱捡起来，还是硬气地拒绝。（顾良最终都选择了沉默地捡起，活下去比尊严更重要，但他会将这笔账默默记下。）
这种无处不在的、带着审视和玩弄的关注，让顾良如芒在背。他知道阿烈在试探，在享受他恐惧又不得不顺从的反应。他只能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心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学习和观察中，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尤其是语言。
他的兽人语进步神速，已经能听懂大部分日常对话，甚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表达。他发现语言熟练后，监工对他的态度似乎也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能够准确沟通，总比对着一个懵懂的傻子省心。
一天，部落里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年轻兽人在训练投掷时，不小心被磨制石矛的锋利石片划伤了手臂，伤口颇深，鲜血直流。负责治疗的老雌性兽人用草木灰和捣碎的草药给他敷上，但血一时很难完全止住，年轻兽人疼得脸色发白。
周围围观的兽人们议论纷纷，对此习以为常，又带着对伤痛的无奈。
顾良远远看着，脑中瞬间闪过止血、消毒、缝合等概念。他几乎要下意识地上前，但脚步刚动，就硬生生止住了。
他看到了阿烈。阿烈也站在不远处，目光并没有过多关注伤员，反而落在他的身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穿他心思的笑意。
顾良的心猛地一沉，立刻低下头，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转身继续干自己的活。
但他知道，阿烈看到了他那瞬间的冲动。
当晚，他被叫到阿烈的帐篷。
帐篷里只有阿烈一人。他坐在兽皮垫上，擦拭着他那柄巨大的、骨质的战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深刻野性的面容和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
“听说，”阿烈开口，声音低沉，“你今天想给猞爪治伤？”
顾良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冰冷。他果然看到了！
“没…没有…”顾良矢口否认，声音因恐惧而干涩。
“哦？”阿烈放下战斧，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顾良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他。“那你走过去，是想做什么？嗯？”他伸出手指，抬起顾良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我的小奴隶，你好像懂得很多……奇怪的东西。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他的手指力道很大，捏得顾良下巴生疼。金色瞳孔里充满了探究和不容拒绝的压迫。
顾良恐惧得几乎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承认？不承认？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通往深渊。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艾玛清晰冷静的声音。
“阿烈，父亲让你现在过去一趟。关于狼族那边，有新的消息传来，需要商议。”
阿烈的动作顿住，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烦躁。又是墨鬃！又是艾玛！每次都是在他快要撬开这小奴隶嘴巴的时候！
他狠狠松开顾良，低吼道：“等着！回来再跟你算账！”说完，他抓起战斧，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顾良脱力地靠在帐篷壁上，大口喘息，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帐篷外，阿烈看着等在外面的艾玛，语气不善：“首领的消息，每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艾玛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狼族的动向关乎部落安危，父亲自然第一时间召集大家。”她目光扫过帐篷帘子，“你的奴隶又惹麻烦了？”
“不关你的事。”阿烈冷哼一声，大步朝首领帐篷走去。
艾玛站在原地，看着阿烈离开的背影，眼神微沉。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顾良遭遇阿烈深度逼问，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恐惧值急剧升高，正向依赖值需求大幅提升。警告：若再次发生类似事件，可能导致信任基础破裂或应激性黑化。】
艾玛握紧了拳。阿烈的逼迫越来越紧了。她必须加快速度，给顾良找到一个更安全的“价值”出口，否则，她可能真的护不住他了。
她需要一场“意外”的发现，一场由部落高层“主动”发现的、顾良的价值。而不是让他继续暴露在阿烈贪婪的视线下。
帐篷内，顾良缓缓滑坐在地。阿烈的逼问和艾玛又一次“恰好”的解围，让他心中的危机感和困惑感达到了顶点。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主动“换”取一点喘息的空间。而那块软皮，或许就是他的第一块敲门砖。但，该敲响哪一扇门？又该如何去敲？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