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事件的余波在深秋的寒风中逐渐平息，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紫禁城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只是暗地里的目光和心思，却比以往更加复杂难测。
王德化吃了这个大亏，变得愈发谨慎和阴鸷。他并未再贸然对乾清宫发动直接的攻击，而是将更多精力转向朝堂，一方面巩固自己的势力，打压清流，另一方面则更加隐秘地调查着一切可疑的迹象。他对乾清宫的监视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精细，试图从日常用度、人员调动、甚至垃圾处理的细微之处找出破绽。然而，经过小柱子和李铭的联手整顿，乾清宫如今虽不敢说铁板一块，却也绝非轻易能渗透的了。
林枫乐得清静，继续扮演着“静养中”的虚弱皇帝形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温暖的寝殿内。借着这次“受惊”，他甚至顺理成章地免去了每日枯燥且充满陷阱的早朝听政，一切政务依旧由张太后“垂帘”，王德化“协助”处理。这给他争取了大量宝贵的时间。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却暖意融融。林枫披着一件银狐皮裘，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窗榻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上面温着一壶茉莉香片。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李铭最新整理呈报上来的《王德化党羽初析》和《京营将领忠诚推测》。
李铭的工作卓有成效。通过整合赵铁柱、小柱子以及刚刚开始在外活动的孙胜送回来的零散信息，加上他对旧档的挖掘，那份《王德化党羽初析》已经列出了超过二十名核心及外围成员的名单，标注了他们的职位、关系、以及可能存在的贪腐或违法把柄。虽然很多证据尚不充分，但已初具雏形。
而《京营将领忠诚推测》则更让林枫关注。京营是保卫京城和皇室的最后屏障，其指挥权至关重要。李铭根据诸多线索，将十几名主要将领分成了“疑似王党”、“可能中立”、“或可争取”三类。其中，“或可争取”一栏只有寥寥三人，且职位都不高，但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林枫的注意——神机营副将，孙传庭。
孙传庭？林枫记得这个明末名将的名字，以治军严明、擅长火器闻名。他竟然现在就在京营神机营？还是个副将？
“李铭，这个孙传庭，具体是什么情况？”林枫指着名字问道。
侍立一旁的李铭立刻回道：“回陛下，孙传庭，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原为知县，因得罪上官被贬，后转入军伍，因其通文墨、知兵事，被擢入神机营任副将。然其人性情刚直，不善钻营，与神机营提督太监杜勋（王德化干儿子）多有不睦，屡受排挤。据闻其常感叹火器废弛，兵士懈怠，空有报国之志，却无施展之机。忠诚度……依臣浅见，其对朝廷应是无虞，但对现状极度不满。”
怀才不遇，刚直不阿，与王德化的人有矛盾？这简直是系统训练场的完美候选人之一！
林枫心中暗喜，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但现在还不是接触他的时候，京营水太深，自己羽翼未丰，贸然接触高级将领风险太大。
“继续留意他，特别是他与杜勋的矛盾，收集相关证据。”林枫吩咐道。
“臣明白。”
这时，殿外传来轻微响动，小柱子引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正是许久未见的赵铁柱。他风尘仆仆，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但眼神锐利，精神抖擻。
“陛下，赵铁柱回来了。”小柱子低声道。
“事情办得如何？”林枫放下册子，关切地问道。
赵铁柱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双手奉上：“托陛下洪福，臣幸不辱命！此乃胡匠人根据陛下神授之图，改进打造出的第一支可堪实用的燧发手铳！请陛下过目！”
林枫心脏猛地一跳，迫不及待地接过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
他小心地打开油布，一支造型古朴却透着精悍气息的短铳呈现在眼前。铳管黝黑，木托光滑，最关键的击发装置部分，明显与传统的火绳枪不同，采用了类似燧发机的结构，虽然看起来还有些粗糙，但结构原理已然无误！
“好！好！好！”林枫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抚摸着冰冷的铳身。这就是打破未来武力平衡的钥匙！
“胡匠人及其学徒日夜赶工，反复试验，目前已能小批量打造此铳核心部件，但良品率不高，且铳管打造仍需依赖军器局的老匠人秘密协助。孙胜到位后，加强了护卫和物资输送，进展快了许多。胡匠人让臣带话，若能得陛下更多指点，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将良品率提升五成，并尝试打造更长铳管的燧发鸟铳！”赵铁柱汇报着好消息。
“太好了！”林枫欣喜万分，“告诉他，放手去做！银钱、物料不必担心！朕需要的是尽快形成战斗力！”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装备燧发枪的绝对忠诚小队，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时代，能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威力。
“此外，”赵铁柱继续道，“臣奉命调查王德化及其党羽罪证，已有进展。臣收买了一名曾在曹吉祥别院伺候过的仆役，据其透露，曹吉祥在别院地下有一秘窖，藏匿有大量金银珠宝及……一些往来书信账册。只是别院如今已被东厂番子严密看管，难以接近。”
秘窖？书信账册？林枫眼睛一亮！这可能是扳倒王德化的关键证据！
“此事重大，不可轻举妄动。”林枫压下激动，冷静吩咐，“继续监视，摸清看守规律和换班时间，等待最佳时机。我们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是！”
“王武和周遇吉那边如何？”林枫又问起另外两人。
“王武勇猛，负责监视杜勋等京营太监，已掌握其部分出入规律及常去之地。周遇吉性情刚烈，忠心可靠，臣安排其暗中联络京营中那些同样受排挤、有血性的低阶军官，目前已初步结识三五人，皆对现状不满，或可日后为陛下所用。”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情报网、武力、未来的科技优势，都在一点点积累。
林枫让赵铁柱先去休息，自己则摩挲着那支燧发手铳，心中豪情万丈。
有了这东西，再加上系统训练场打造的死士……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王德化覆灭的那一天。
然而，他深知现在仍需隐忍。力量还在萌芽阶段，远未到可以正面抗衡的时候。
数日后，一场冬雪悄然降临，将紫禁城装点得银装素裹。
雪后初晴，张太后忽然驾临乾清宫。名义上是探望皇帝病情，实则似乎另有心思。
“皇帝的气色看着倒是好了许多。”张太后打量着林枫，语气比以往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曹吉祥事件后，她对这个年幼的皇帝，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 loyalty度停留在【52（疑虑，观察）】。
“劳母后挂心，御医调理得当，儿臣觉得身上爽利了些，只是仍畏风寒。”林枫恭敬地回答，应对得体。
张太后闲话了几句家常，忽然貌似无意地问道：“皇帝如今也十一岁了，眼看就到开蒙进学的年纪。哀家与内阁几位先生商议，想着该为你择选几位博学鸿儒为师，也好早日熟悉经史子集，知晓为君之道。皇帝可有什么属意的人选？”
择师？林枫心中一动。这可是插手教育、培养未来班底、甚至影响舆论的好机会！王德化肯定也想塞他自己的人进来。
他脸上露出乖巧懵懂的表情：“儿臣年幼无知，一切但凭母后和诸位大臣做主。只是……儿臣病中无聊，偶尔翻看《论语》、《孟子》，似懂非懂，常想若能有一位学问渊博又耐心细致的先生，如春风化雨般讲解，想必是极好的。儿臣还听说，有些先生不仅学问好，还知晓天下地理、民生疾苦，若能听一听，或许比整日枯坐读死书更有益些？”
他这番话，看似天真烂漫，实则暗藏机锋。既表达了顺从，又委婉提出了希望老师不仅会读死书，还要有经世致用的实学倾向。这无疑是在暗中排斥那些只会空谈性理、可能被王德化操控的腐儒。
张太后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枫一眼。她似乎从这番话里，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这小皇帝，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无知？
“皇帝倒是有些见地。”张太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哀家知道了，会与内阁好生商议的。”
又坐了片刻，张太后便起身离去。
送走太后，林枫嘴角微微勾起。种子已经播下，就看能长出什么了。
他转身对李铭道：“留意朝中关于帝师人选的争论，特别是那些风评颇佳、有实学倾向、且与王德化关系不大的官员名单，整理给朕。”
“臣即刻去办。”李铭领命。
林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积雪覆盖的庭院，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冬日虽寒，但阳光终会带来暖意。
而他种下的那些种子，也正在这冰雪之下，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他轻轻握住袖中那冰冷坚硬的燧发手铳。
暗刃已然淬火，只待出鞘饮血之日。
而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