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下着。
不是夏日酣畅淋漓的暴雨,也不是秋冬刺骨的冰雨,而是这座潮湿的南方老城特有的、绵密又阴冷的雨丝。它无声无息地织成一张巨大的、黏腻的网,笼罩着周二夜晚十点二十分的寂静。空气沉甸甸的,饱含水汽,压得人胸口发闷。鼻腔里充斥着复杂的气味——陈年旧木被浸润后散发的腐朽甜腻、湿透青苔的土腥气、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煤烟味,还有家家户户窗口逸出的、混杂的饭菜油烟味,一切都被雨水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此地的、令人安心又莫名压抑的氤氲。
我叹了口气,拎起门边那袋攒了两天、已经开始散发果皮酸腐气味的垃圾。里面的香蕉皮和咖啡渣恐怕已经沤出了味道。推开那扇总是吱呀作响、抱怨个不停的旧木门,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投下昏黄无力的一小圈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磨损严重的水泥台阶,再往下,便是通往一楼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洞的深渊。
就在我弯腰,准备将这袋不堪重负的垃圾暂时搁在门边,明天一早再处理时,眼角的余光猛地被门垫上那个绝不该出现的东西攫住了。
一个信封。
不是常见的白色铜版纸信封,而是那种略显厚重的、泛着陈旧微黄颜色的牛皮纸质地的信封,样式老派,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像是被人放在口袋里反复摩挲过很多次。没有邮票,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地址。光洁得诡异的正面,只有一行用黑色墨水书写的大字:
林 薇收。
那字迹让我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挺拔的骨架,每个字的间架结构,特别是每个转折处特有的、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潦草和干脆利落的顿挫——这分明,百分之百,是我自己的笔迹。
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失速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谁?低劣的恶作剧?哪个朋友开的玩笑?可模仿笔迹到如此程度?这已经超越了模仿,近乎一种诡异的复制!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四肢百骸。
楼道灯吝啬地熄灭了,黑暗像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淹没下来,将那信封也吞没在阴影里。我下意识地重重跺脚,灯光再次艰难地亮起,驱散了片刻的阴影,却丝毫驱不散心头那团迅速扩散、越缠越紧的冰冷迷雾。我迟疑地、几乎带着点抗拒地弯腰,捡起那个信封。触感微凉,粗糙的纸质摩擦着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触摸到时光尘埃的错觉。里面薄薄的,似乎只有一张纸的重量。
指甲划过封口,粗糙纸张被撕裂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抽出里面的纸页,展开。
冰冷的黑色墨迹,在昏黄灯光下清晰地、甚至有些刺眼地印入眼帘:
你有100分钟阻止一场谋杀。 受害者是你深爱的人。 别相信任何人。
(纸角有一行极淡的、几乎被忽略的钢笔墨水字迹,似乎被水晕开过:“-10min…预留…”)
呼吸,骤然停止了。
谋杀?100分钟?深爱的人?别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