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铜制印信,声音虽虚弱,却带着官威:“在下沈砚辞,新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方才于城外官道遇劫匪,受了些伤,幸得寻到此医馆,在此处处理伤口。”
捕头狐疑地接过印信,凑到灯下仔细查验。当看清上面的官职和印鉴时,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神色缓和了些许,但眼中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他归还印信,语气依旧带着试探:“原来是沈大人。恕小的冒昧,大人可知,今日劫道伤您的,恐怕是李尚书的人?近来京城有人暗中重查当年沈家旧案,李尚书那边……风声鹤唳,正四处抓人呢。大人您这伤……可真是时候。”
沈砚辞眼底寒光一闪即逝,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哦?竟有此事?本官初到江南,尚不知晓。多谢告知。” 他闭口不谈自己遇袭是否与此有关。
捕头又扫视了一圈简陋的内室,目光在床底微微鼓起的被褥处停留了一瞬,最终没发现什么异常,挥了挥手:“既然是大人在此养伤,小的们就不打扰了。走!” 他带着手下悻悻离去,脚步声消失在雨幕中。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苏清欢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底爬出来,拍打着裙摆沾染的灰尘,心有余悸。抬头看向沈砚辞,却发现他正对着手中那半面菱花镜出神,眼神复杂难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镜背的桃花纹。
“这镜子……” 苏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那半面镜子上。她药柜暗格里锁着的那一半,仿佛在隐隐发烫。
沈砚辞闻声抬头,将镜子递向她,声音低沉:“当年……你摔碎后,我一直带在身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看镜面内侧。”
苏清欢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接过那半面菱花镜,入手冰凉,边缘光滑。她走到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雨后微弱的天光,仔细看向镜面内侧。
镜面光洁,映出她模糊的倒影。然而,当她调整角度,让光线以一个特定的方向照射时,镜面内侧靠近边缘处,赫然显现出几行用极细的刻刀雕琢出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小字!
——“赈灾粮,漕运西,密仓七。”
苏清欢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是……当年你追查的那批失踪的赈灾粮的线索?!”
五年前,沈父任户部尚书时,一批从江南调拨、关系数十万灾民性命的赈灾粮,在漕运途中神秘失踪。年轻的沈砚辞主动请缨追查,意气风发。可没过几日,晴天霹雳传来,沈家被指控通敌卖国,顷刻间大厦倾覆!她一直以为,是沈家真的犯了滔天大罪,可这镜中隐秘的字迹,分明是他当年查到的关键线索!
沈砚辞扶着床沿,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当年,我顺藤摸瓜,查到是李嵩勾结漕帮,暗中将粮食转移,藏匿在漕运西岸的七个秘密仓库里。证据确凿,只待上报朝廷。”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可消息走漏,李嵩先下手为强,伪造了沈家通敌的铁证,构陷我父……我娘……为了保住沈家最后一点血脉,保住我,在御前……以死明志,血溅金銮殿……皇上这才改判我流放三千里,而非……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