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聚光灯,像一把烧熔的黄金匕首,狠狠刺穿拍卖厅沉滞奢华的空气。焦点所在,是展台上一个略显陈旧的丝绒托盘。但托盘上的东西,却与周遭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那是一枚栀子花胸针。

花瓣是泛黄的树脂,花蕊是几颗细小的、颜色黯淡的玻璃珠,边缘甚至能看到手工黏合的细微毛刺。廉价,陈旧,带着一股被时光啃噬过的落魄。“起拍价,一千元。”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带着一丝自己也觉得荒谬的迟疑。

台下一片死寂。

身着高定西装的上流精英们,袖扣折射着水晶灯的光,低声交谈间满是资本圈的从容,他们交换着眼神,名媛们描画精致的眼角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空气里浮动着香槟与昂贵香水混合的气味,以及无声的疑问:“这东西,也配出现在贺氏集团主办的慈善夜?”

前排最中央,贺砚深如同沉默的雕塑。

黑色高定西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冷硬线条,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分割出深刻的阴影。下颌线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唯有那双深潭般的黑眸,死死攫住台上那枚寒酸的栀子花,里面翻滚的暗流几乎要将那点微光彻底吞噬。

“两千。”角落里传来试探性的声音,带着看戏的意味。

“一万。”贺砚深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砸在玻璃上,瞬间刺穿所有窃窃私语。他未举牌,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特助陈默极轻地点了下巴。

全场愕然。

“十万。”贺砚深再次开口,如同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空气里的轻蔑瞬间冻结,转为惊疑。那破珠子?十万?

“二十万。”角落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几分较劲的玩味。

贺砚深甚至没朝那个方向瞥一眼。“一百万。”

“嘶——”清晰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挑衅者彻底偃旗息鼓。

拍卖师的槌子落下时,声音带着颤抖:“一百万!成交!恭喜贺先生!”

掌声稀拉,惊愕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贺砚深起身,走向展台。聚光灯追逐着他,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冰面上。他从托盘里拿起那枚栀子花,指尖触碰到冰凉廉价的树脂花瓣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把它攥进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痛感。

转身离场,昂贵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脚步声空洞回响。

身后,是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和压低的揣测:

“贺总被下降头了?”

“一百万买破塑料?有钱烧的!”

“怕是哪个老情人的旧物吧……”

声音被厚重的门隔绝。

走廊尽头,贺砚深停下脚步,背对空旷。他缓缓摊开掌心。

那枚褪色的栀子花,躺在他昂贵的掌纹里,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卑微嘲讽。

他闭上眼,鼻尖仿佛又嗅到大学校园里廉价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混杂着盛夏栀子花丛潮湿的甜香,和一个女孩低低的、羞怯的笑语:“阿砚,你看……我做的,像不像?”

“像。我女朋友做的,是全天下最美的。”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蹲在她的地摊前,声音里是能拧出蜜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