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到了枕头下的铜钥匙串,最小那把云纹钥匙的齿痕硌着掌心。窗外的月光突然穿过云层,照亮了八仙桌上的青瓷茶壶——不知何时,那把母亲坠亡时攥在手里的断齿梳子,正静静地躺在茶壶旁边,梳齿间还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
裂痕:镜中的凝视
镜中魅影
老宅的穿衣镜立在卧室角落,黄铜镜框爬满绿锈,镜面蒙着层经年的灰翳。我第一次在镜前驻足时,午后阳光正斜切过窗棂,光斑在镜面上晃出摇曳的树影。就在视线与倒影重合的刹那,镜中我的左肩后,似乎掠过一抹熟悉的轮廓——是母亲生前常穿的那件靛蓝斜襟衫。我猛地回头,空荡的房间只有灰尘在光柱里翻滚,指尖抚过镜面的冰凉触感让我自嘲地笑了:不过是光线和思念捣的鬼。
第二次照镜是三天后的清晨。我对着镜面梳头,桃木梳划过发梢的沙沙声里,眼角余光瞥见镜中举起梳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心脏漏跳的瞬间,我僵硬地转动脖颈——现实中,我的手仍在规律地梳着头发。镜与现实的割裂像把冰锥扎进后颈,我抓起梳妆台上的青瓷瓶狠狠砸向镜面。哗啦啦的碎裂声中,无数个我从镜片残骸里抬眼,每个碎片里的倒影都直勾勾盯着我,瞳孔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浴室的雾气成了第三次遭遇的幕布。热水冲刷着瓷砖,镜面凝结的水珠被我用毛巾擦出一片清晰区域。镜中的我脸色苍白,而当我抬手想按揉眉心时,镜中人的肩膀竟缓缓侧过,露出一张与母亲分毫不差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阿禾,」她开口时,声音像从水底传来,「妈妈说过……」我还没听清后半句,她的右手已穿透镜面,带着泥土腥气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额头。冰冷的粘液顺着眉骨滑落,我猛地推开浴室门,趴在洗手池边剧烈呕吐,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混着心悸,让我几乎瘫倒在地。
那些被我斥为胡话的记忆在此刻破土而出。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掐得我生疼:「镜子里有别人……它们在看我们……」当时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说她老糊涂了。而今那冰冷的粘液还粘在皮肤上,后来送去化验的结果像句恶毒的谶语——成分与老宅后院地下三米处的泥土完全一致。负罪感像藤蔓缠住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玻璃碴般的刺痛,我知道不能再逃避,那些被家族尘封的秘密,正从镜子深处凝视着我。
呕吐感渐渐平息时,我望着洗手池里残留的褐色粘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某种跨越生死的召唤。母亲用生命发出的警告,终于在我身上撕开了第一道裂缝。
残缺的族谱
阁楼樟木箱底的族谱摊开在旧书桌上时,纸页边缘蜷曲如枯叶,指腹抚过能触到宣纸特有的粗糙纹理,以及经年累月沉淀的霉味——那是老宅阁楼独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气息。这本线装簿册用毛笔小楷记录着家族女性的谱系,却像一本被诅咒的生死簿,每一页都浸透着未解的恐惧。
七代女性的死亡密码
泛黄的宣纸从右至左工整记录着家族女性谱系:从清光绪年间的第一代祖母,到1998年去世的母亲,共七代人。令人脊背发凉的是,她们的平均寿命均未超过35岁,且死亡日期旁用朱砂轻点的标记,竟全指向农历每月的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