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中段,1978年卒的祖母姐姐姓名旁,赫然画着一个暗红色叉号,笔尖戳破纸背的力道让墨迹晕成模糊的蛛网,叉号右侧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归位”。同样的标记出现在1945年卒的曾祖母名下,只是她的“归位”二字边缘,还残留着疑似泪痕的浅褐色水渍。这些红叉像某种残酷的印章,将“死亡”重新定义为一场诡异的“回归”。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母亲那一页。本该记录她生卒年月的位置被硬生生撕下,撕裂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残存的纸角上凝固着暗褐色污渍——用指尖轻捻,触感粗糙发硬,像极了干涸的血迹。撕毁的年份,恰好是母亲“意外坠亡”的1998年。多年来被刻意回避的记忆突然涌来:那天清晨,父亲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从阁楼下来,只说她“失足摔了下去”,却绝口不提为何深夜独自去那间尘封的阁楼。
直到某个雨夜,我翻出母亲遗物中的旧日历,在1998年9月16日那一页看到用红笔圈住的“中秋”字样——那天正是月圆之夜。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族谱夹页里藏着一张手绘老宅平面图,阁楼窗户的位置被红笔标注为“祭位”,而母亲坠楼的那扇窗户,正对着图纸上标记的方向。月光穿过窗棂的角度、坠落的位置、族谱上的标记,三者在脑海中重叠成一个冰冷的结论:所谓的“意外”,或许是一场延续了七代的、以血脉为祭品的仪式。那些被撕毁的记录、被标记的“归位”、被选择的月圆之夜,都在诉说一个被家族刻意掩埋的真相——母亲的死,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某个古老诅咒的又一次“完成”。
母亲的低语
黑粘液与长发
老宅的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被遗忘的时光在缓慢腐烂。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些黑粘液,是在二楼走廊的墙角——几粒芝麻大小的暗褐色斑点,嵌在剥落的墙皮缝隙里,起初以为只是经年累月的污渍。直到三天后,当我在母亲房间整理遗物时,那些斑点已经蔓延成蛛网状的纹路,顺着踢脚线爬到了地板中央。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斜切进来,照亮了地板上那滩诡异的痕迹。它不再是零散的线条,而是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膝盖微屈,仿佛正坐在那张母亲生前最爱的藤椅上。我蹲下身,指尖悬在距离粘液两厘米的地方,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寒意。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小时候总看见母亲坐在这张藤椅上梳头发,乌黑的长发垂到膝盖,阳光穿过发丝时会透出琥珀色的光泽。
就在这时,粘液突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粘稠的液体,它就像受惊的活物般猛地收缩。等我抽回手时,掌心赫然印着五个深浅不一的指印——指节的弧度、虎口的形状,甚至连无名指第二关节处那个因常年戴戒指而凹陷的小坑,都和母亲的右手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我几乎能闻到母亲常用的檀香皂味。掌心的指印像是一个滚烫的烙印,既熟悉又陌生。这不是简单的污渍,它在模仿,在回应,在用母亲身体的痕迹与我对话。
接下来的两天,粘液的“生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它沿着楼梯扶手向上攀爬,在每一级台阶的边缘留下蜿蜒的轨迹,最终在阁楼紧闭的木门前停了下来。这一次,它没有形成任何具象的形状,而是化作了一团浓密的、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门把手上,垂落的发丝几乎遮住了整个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