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久?!属乌龟爬的吗?”妇人踩着细高跟,噔噔噔几步就冲到我面前,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响,带着审判的意味,“看看这都几点了?汤都冷了!我丈夫还在生病!”她劈手夺过外卖袋,动作近乎凶狠。“你们这些送外卖的,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知不知道病人等着用餐?”
她检查着袋子里的汤盒,嘴里依旧喋喋不休。我捏了捏冰冷僵硬的手指,试图挤出一点职业性的歉意:“对不起,女士,雨实在太大了,路况……”
“闭嘴!我不想听你任何借口!都是屁话!”她猛地打断我,声音又拔高一度,尖利得引得更远处几个人侧目。她似乎觉得光是语言还不够解气,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因为愤怒扭曲着。她粗暴地撕开外卖袋的封口,手指直接探进保温袋深处,抓住了那份沉甸甸的汤盒。下一秒,她手腕猛地一扬!
动作快得我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香槟色的袖影掠过。
哗啦——!
温热的、带着浓重药材和鸡汤香气的液体,夹杂着几块滑腻的花胶和虫草花,毫无预兆地当头浇下!
油腻滚烫的汤汁瞬间顺着我的头发、脸颊、脖颈一路冲刷下来。黏糊糊的花胶块砸在额头上又弹开。那身本就湿透、沾满泥点的深蓝色外卖制服,胸前和肩膀立刻被染成一片更深的、湿漉漉的污渍。汤汁滴滴答答往下淌,在我脚边深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迅速汇聚成一滩污浊的印记。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瞬间为之一静。那些嘈杂的背景音——哭声、喊声、交谈声——仿佛一下子被吸走了。离得近的几个医生护士完全停止了交谈,表情错愕地僵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更远处一些坐着等候的病患和家属也纷纷扭过头,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诧、好奇,还有一丝丝看热闹的兴奋。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味和那浓烈的鸡汤味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末梢。脸颊上的汤汁还在往下淌,有些温,有些凉,像无数条冰冷的虫子爬过皮肤。我能感觉到血液在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裹挟着冰冷的怒意猛地冲向头顶,几乎要掀开我的天灵盖。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咆哮,要挣脱束缚冲出来,把这恶心的汤水十倍地泼回去!
但我只是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舌尖尝到了一点腥咸,大概是嘴唇内侧被咬破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消毒水和鸡汤、令人作呕的空气冲进肺里。我从湿透、油腻的外卖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纸巾——那是今天早上出门时随手塞进去的。
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纸巾按在脸上那些黏腻的汤汁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按压着。擦过额头、眼角、脸颊。动作算不上优雅,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个细节都被周围死寂的空气无限放大。纸巾很快被浸透,黏糊糊的团成一团。我把它攥紧在湿漉漉的手心。
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妇人喷火的眼睛。她的表情混杂着施暴后的快意和一丝被我平静反应激怒的无措。旁边她丈夫皱紧了眉头,嫌弃地撇开头,仿佛我是一件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那几个围观的医生里,有人发出了极轻的嗤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