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雨中那个几乎要破碎的身影,答案清晰无比。
仪式痛苦得超乎想象,抽取本源元神如同将自身撕裂碾碎。当他最终化作一道微弱流光坠入凡尘时,人世间的浊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他这缕至纯的元神彻底消散。身体虚弱得连站立都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可他心中唯有近乎虔诚的雀跃。他忍着剧痛,循着记忆中最深刻的坐标,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处院落。
梅树呢?那株她最爱的、总会对着说话的老梅树,为何只剩下枯黑的残桩?
小屋呢?那扇总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棂,为何破败不堪,结满蛛网?
荒草萋萋,断壁残垣。风吹过,只有一片死寂。
“昭华?”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昭华…我来了…”
没有人回应。
只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仿佛被时光仔细擦拭过,即将彻底消失。而更浓烈的,是一股奇异的、与他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阴冷能量波动,萦绕不散,带着一种决绝的、献祭般的意味,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那是什么?
巨大的失落和强烈的不安如同冰水浇头而下,让他浑身冰冷。十年等待,无数次于痛苦中憧憬的重逢,竟是一场空?
寒风吹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诡秘的低语。他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央,方才化身入世的些微喜悦荡然无存,巨大的茫然和孤寂如同这浓重的夜色,将他彻底吞没。
往后的岁月,他便在这人间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边靠着微薄灵力艰难维持着即将溃散的人形,忍受着夜夜元神撕裂般的痛楚;一边寻找任何可能与她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走过许多地方,问过许多人。
邻家一位目盲的老妪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听到他询问,浑浊的眼睛转向天空:“昭华那孩子…命苦啊…那么好的姑娘…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唉,都说…怕是心随着那天上的月亮去了…”
一个游方的道士,在街角摆摊算卦,看到他时蓦然瞪大了眼睛,拂尘几乎脱手:“阁下…阁下身上怎会有如此精纯的太阴之气?可…可又为何沾惹了那般凶煞绝望的因果?怪哉!怪哉!此乃大凶之兆啊!”
每一个模糊的线索,都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在他心上。月亮?凶煞?她究竟做了什么?
他时常在夜里被莫名的惊悸唤醒,冷汗涔涔,心口残留着尖锐的疼痛,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正有人承受着极致的悲伤与痛苦,并通过某种神秘的连接传递给他。他抬头望月,那清冷的辉光再也给不了他平静,只余下日益焦灼的追问与日益深沉的不安。
十年饮冰,难凉炽念,却蚀骨焚心。
血月之期愈近,天地间的阴气愈盛。他体内的那缕月华元神也开始不安地躁动,既渴望那至阴之力补全自身,又无端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抗拒。
今夜,他终于再次站在这片故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浓郁的阴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的神经,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