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用手指点了点水泥墩子侧面和倒扣的花盆底部一处不起眼的湿泥印记:“看这里。盆底有这个印记,墩子侧面对应位置也有新鲜擦痕。这说明花盆不是从正面被撞下去的,而是被人或东西从侧面蹭了一下,失去平衡,翻落下来的。”

她的逻辑清晰,指向明确,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的手指移动。 “当时附近有别人吗?或者有送外卖的电瓶车经过?”陈砚芝终于把目光投向两位当事人。 王婶和小赵都愣住了,争吵时的气焰在她冷静的“现场分析”下消散了大半。王婶努力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个送快递的,三轮车,拐弯拐得急,好像确实蹭了一下我门口的东西……”

真相大白。不是狗的直接责任,而是快递车蹭碰间接导致。一场眼看要闹到派出所的风波,就在陈砚芝几句冷静的分析下消弭于无形。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惊奇和一种新发现的尊重。王婶和小赵也讪讪地,开始就实际赔偿金额进行不那么剑拔弩张的协商。

陈砚芝悄悄退出了人群中心,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习惯性的解决问题后的轻微满足,但更多的是一种空落。她能断清这一个案子,还能断清这退休后漫长日子里所有的茫然吗?

她下意识地走向街角那家总是静悄悄的“老周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老周是个像他店里陈设一样沉静的男人,平时话不多,只是默默地泡茶、斟茶。他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也没多问,只是给她端来一杯温开水。

正当陈砚芝看着窗外发呆时,老周却去而复返。他手里端着一个古朴的木托盘,上面放的却不是泡好的茶,而是一个白瓷碗,碗里只有一小撮干枯卷曲的茶叶,未经冲泡,安静地躺着。

他把碗轻轻放在陈砚芝面前。陈砚芝不解地抬头看他。

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像他柜子里那些老茶饼一样,有着沉甸甸的质感:“陈女士是吧?茶不上桌,是等有缘人来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刚刚平息风波的老街,意味深长地说:“这老街不长,是非却不少。鸡毛蒜皮,扯皮拉筋,剪不断理还乱。以后……怕是少不了要劳烦您这把‘快刀’了。”

陈砚芝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眼前那碗未泡的茶,又看向窗外那生动而琐碎的人间。老周的话,不是一个简单的感谢,更像是一个清晰的坐标,一个沉默而郑重的邀请。

她那颗无所依归的、退休老人的心,忽然间,好像看到了一条能重新走下去的路。虽然这条路,蜿蜒在充满烟火气的市井巷弄里,而非庄严肃穆的法庭之上。

第二章 逻辑的刀,砍不断情感的藤

老周那碗“不上桌的茶”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陈砚芝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几乎是带着一种久违的、类似于“上任”的郑重心情,开始留意起这条老街的动静。她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微驼的背,仿佛不是走在菜叶偶尔散落的青石板上,而是走在法院光可鉴人的长廊里。

第一个像模像样的“案子”很快就不请自来。纠纷双方是街口“吴氏木艺”的吴老爷子和他刚从大城市回来的女儿吴薇。吴家铺子世代做木匠,传到吴老爷子手里,招牌都快成老古董了。店里堆满了榫卯结构的实木家具,沉甸甸,暗沉沉,带着上一个时代审美的庄重和压抑。吴薇学设计出身,一心想着革新,要把店铺改成时下流行的“新中式”生活馆,卖些精巧的木制文创,再辟出一半空间做咖啡茶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