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五天还算顺利。我刻“雪夜,太祖冒雪出宫”,虽然“雪”字的四点底有点歪,但王掌柜检查时没说什么;刻“赵府门庭,灯笼高挂”,“府”字的宝盖头有点扁,他也只皱了皱眉:“下次注意。”

可到了第七天,麻烦来了。李老栓的底稿里有句旁白:“太祖见赵普府门紧闭,上前轻叩。”我一时走神,把“赵普”的“赵”字刻下去——刻到“走”字底的最后一笔时,左手突然抖了一下,刻刀偏了,少刻了一点,“赵”字的右下角空了个小坑,看起来像个没站稳的“走”字。

我当时就慌了,赶紧用刻刀想补,可梨木太硬,一补反而把旁边的木纹刻断了。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我知道刻坏话本的规矩——得按原价赔偿,这本话本刻完能卖半吊钱,我得赔半吊,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钱。

第二天一早,王掌柜来检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错字:“陈阿九!你怎么回事?‘赵’字都能刻错?李老栓下午来取活,你说怎么办?”

我扑通跪下:“掌柜的,我赔,我赔半吊钱,求您别赶我走……”

“赔?你拿什么赔?”王掌柜气得当众把木板扔在地上,“这木板废了,得重刻,耽误了李老栓的活,咱们铺子的名声都要坏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老栓的声音:“王掌柜,我的话本刻得怎么样了?”

我吓得脸都白了,王掌柜赶紧把坏木板藏在桌子底下,堆着笑迎上去:“快好了快好了,就是阿九手慢,还没刻完……”

“我看看,”李老栓直接走到我的刻字台,一眼就看见了桌下的木板,弯腰捡起来,“这不是刻好的吗?怎么藏起来了?”

他举着木板看,我低着头,等着挨骂。可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李老栓正盯着那个错字笑:“王掌柜,你快来看,这‘赵’字刻得妙啊!”

王掌柜愣了:“妙?这是刻错了,少了一点……”

“就是少这一点才妙!”李老栓指着错字,嗓门都亮了,“你看,‘赵普’的‘赵’字少一点,像个‘走’字,这不正好对应太祖‘走’着去访贤吗?雪地里路滑,太祖走得急,脚步不稳,连‘赵’字都跟着‘走’起来了——阿九,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刻的?”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抖……”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字错得好!”李老栓拍着我的肩膀,“比我编的情节还活!王掌柜,这版别重刻,就用这个错字,我到时候在瓦舍里一说,听众保管更入迷!”

王掌柜也傻了,半天没回过神,最后叹着气说:“行,听你的,就用这个错字。阿九,算你运气好。”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刻刀,墨香混着汗味飘进鼻子里,突然觉得,这双手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李老栓没骗人。那天下午,他拿着刻好的话本去瓦舍开讲,一提到那个错字,就指着话本说:“各位看官,你们看这‘赵普’的‘赵’字,少了一点,像不像太祖在雪地里急着赶路的样子?这是刻字铺的陈阿九师傅特意刻的,比我这说书的还懂戏!”

底下的听众都凑过去看,有人说“还真像”,有人说“这刻字师傅有学问”,还有人问“陈阿九是谁?下次我去文兴刻字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