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攥紧那半块翡翠,冰凉的玉料硌得掌心生疼。箭矢破空声不断从头顶掠过,她借着车身掩护抬头,恰看见裴昭反手抽箭搭弓的动作——和记忆中那个手忙脚乱教她射柳条的少年截然不同,此刻他每个动作都带着淬炼过的杀伐之气。
"留活口!"裴昭喝令时侧身格开两柄弯刀,玄甲上溅开的血珠混着雨水滚落。苏婉清突然发现他左手始终紧握着那幅《雪梅寒雀图》,素白绫绢在厮杀间染了点点猩红。
混战中有黑衣人直扑车队而来,苏婉清下意识扑向装宫缎的箱子。发间银簪突然被人抽走,裴昭不知何时退到她身旁,拈着她的簪子刺入偷袭者咽喉。
"会驾车吗?"他喘着气将缰绳塞进她手里,铁面具不知何时脱落半边,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见苏婉清愣神,他突然俯身咬住她耳垂:"十年前教你骑过马的,忘了?"
苏婉清浑身剧震。当年那个总翻墙来找她的少年,每次恼了就会这样咬她耳垂嘀咕:"婉婉笨死了!"
雷声轰隆落下,她猛地扬鞭抽向马臀。马车冲开雨幕时,身后传来裴昭带着笑意的喊声:"城南永宁坊第三棵槐树下——"
3 宫闱血绣谜
余下的话被风雨撕碎。苏婉清回头望去,只见玄甲将军立在尸横遍野的官道上,正将她的银簪缓缓插进自己襟前暗袋。
十年前的苏家绣楼还挂着"江南第一针"的匾额。她总趴在二楼窗边绣花,看隔壁武馆的少年被师父罚扎马步。有次他顶着水碗朝她挤眼睛,结果被她阿娘发现,举着绣撑子追出半条街。
"婉婉。"某天夜里他突然翻窗进来,浑身带着血腥气,"我要随军去北疆了。"
她惊慌地要去点灯,却被他冰凉的手握住手腕。黑暗里听见他笑:"别怕,等我立了军功回来,就求圣上给你们苏家脱了商籍。"
后来呢?后来是漫天的火光,抄家的官兵,她抱着绣筐从狗洞爬出去时,看见武馆门前吊着满门尸首。最后记得的是人牙子往她颈间塞了半块翡翠:"好歹是苏家的姑娘,留着当个念想罢..."
马车突然急停。苏婉清掀帘看见熟悉的朱红宫门,守门侍卫正厉声呵斥:"哪来的车驾?宫门下钥了!"
她慌忙去摸通行铜符,却摸到袖中那半块翡翠。冰凉的玉料忽然烫手起来——裴昭故意扣下宫缎,又放她独自进宫,莫非是要...
"苏绣坊的人?"宫门忽然开了一线,走出个戴尖帽的太监,"跟着杂家来,贵妃娘娘等着看新样子呢。"
苏婉清心头一紧。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从遭遇伏击到裴昭相认,再到此刻贵妃深夜召见...她低头跟着太监穿过长长的宫墙,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嗓音:
"臣已查验过绣品,并无夹带。"
裴昭换上了绛紫官服,正垂首立在贵妃步辇旁。那幅染血的《雪梅寒雀图》赫然展开在辇架上,雪白绢面上竟用隐线绣着北疆布防图!
"好个苏绣坊。"贵妃轻笑着用护甲划过绣面,"说说吧,这图样是谁给你的?"
苏婉清跪在冰冷的宫砖上,忽然看见裴昭官袍下露出半截熟悉的络子——正是她当年编给那个少年的平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