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席时,老杨坐在主桌,旁边是玲子的爹,个高嗓门大,喝了口酒就问:“小周,你跟俺家玲子处对象,你说你以后咋对她好?”

小周腾地站起来,脸憋得通红,手里的筷子都抖了:“俺……俺炸油条给她吃,天天炸,炸甜的,炸咸的,炸带芝麻的……”

满桌人都笑了,玲子的脸也红了,低下头抠手指。玲子爹皱了皱眉:“就这?俺家玲子在家,俺还天天给她煮鸡蛋呢。”

小周更急了,嘴张了几张,没说出话,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想说“俺会像杨师傅修表一样,把玲子的日子修得稳当”,想说“俺不会说好听的,但俺会记着她爱吃的糖糕,记着她来例假时不能碰凉水”,可话到嘴边,全变成了“俺……俺会好好干活”。

这时老杨突然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小周身边:“玲子爹,小周这娃,话少,但心细。前儿个他来修表,为了给玲子换块新表蒙,在俺铺子里坐了半小时,没说一句急话,只盯着表,跟盯着啥宝贝似的。”

老杨顿了顿,看了眼小周,又说:“俺年轻时候,跟翠儿处对象,她问俺日子会不会稳当,俺就会说‘应该吧’。后来翠儿嫁了别人,那人嘴甜,天天说新鲜事,可翠儿后来跟俺说,她有时觉得,那人说的话,不如俺修表时的动静实在。”

满桌人都静了,玲子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老杨接着说:“话这东西,不是说得多就好,是得说到人心坎里。小周没说‘我会对玲子好’,但他记着玲子的表,记着玲子爱吃的糖糕,这比啥好听的都中用。”

玲子爹愣了愣,端起酒杯跟老杨碰了碰:“杨师傅,你这话在理。俺以前总觉得,男人得会说,才能哄女人开心,现在看来,是俺错了。”

小周看着老杨,突然鼻子一酸,上前抱住老杨的胳膊:“杨叔,俺……俺以后要是不会说话,你教俺呗?”

老杨拍了拍他的背,像拍当年的老周:“不用教,你只要记着,跟人说话,别光想着‘说啥’,要想着‘人家想听啥,人家需要啥’。就像俺修表,不是光换齿轮,是得知道这表为啥停,是因为摔了,还是因为缺油。”

那天的订婚宴,最后成了老杨的“话聊会”,街坊们都围着他,听他说修表时遇到的人和事——有媳妇送老汉修表,表壳里藏着“俺不怪你”的小纸条;有孩子送老师修表,表针停在老师救他的那一秒。老杨说一句,大家就点头,没人觉得他话少,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像暖乎乎的糖糕,甜到心里。

第三节:暴雨夜的“表与话”

订婚宴后,小周天天往老杨的修表铺跑,有时帮着擦柜台,有时递块刚炸的油条,不怎么说话,就陪着老杨修表。老杨也不撵他,偶尔会教他认齿轮,说“这是秒针齿轮,走得最快,也最容易坏,就像人心里的急脾气”;“这是分针齿轮,稳当,就像过日子,得慢慢走”。

入夏后,延津下了场暴雨,连着下了三天,老街上的水漫到膝盖。第四天凌晨,雨还没停,小周披着雨衣,趟着水往修表铺跑——他记着老杨的风湿,一到雨天就腿疼,想给老杨送碗热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