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暖心的朝阳
第一节:修表铺里的“哑先生”
2003年的河南延津,老杨的修表铺开在县城老街上,玻璃柜台里摆着半盒拆下来的齿轮,像撒了把碎银子。老杨今年五十六,左手食指少了半截——二十年前给公社修钟时被齿轮咬的,打那后他话更少,修表时总把耳朵贴在表壳上,仿佛要听出时间里藏的话。
这天午后,铺子里进来个穿蓝布褂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汗衫后背洇出个大“人”字,手里攥着块摔裂表蒙的电子表。“杨师傅,能修不?这表是俺对象送的,明天是俺俩订婚的日子。”年轻人嗓门亮,却带着颤,眼睛盯着柜台里的表,手指反复摩挲表壳上的划痕。
老杨抬眼看他,这是街口炸油条的老周的儿子小周。老周去年冬天没挺过来,肺痨拖了三年,临走前攥着老杨的手,说“我这娃子心实,就是嘴笨,以后你多照看”。老杨当时没应,只递了张草纸给老周擦汗——他这辈子最不会说“放心”,觉得说了就像欠了债。
此刻小周的电子表秒针还在跳,就是表蒙碎了,玻璃碴子嵌在表盘里,像眼里进了沙。老杨接过表,从抽屉里摸出放大镜,指尖捏着镊子,半天没说话。小周急了:“杨师傅,要是修不好,俺……俺再去买块新的?可俺攒的钱还够不上半块好表……”
老杨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了锈:“表蒙能换,就是得等半小时。你要是不急,坐会儿。”他指了指铺子角落的木凳,那是老周以前常坐的地方,凳面上还留着老周蹭的油条油印。
小周坐下,没话找话:“杨师傅,俺爹以前总说,你是延津最懂‘时间’的人,说你修表不是修齿轮,是修人心。”老杨手一顿,镊子上的小螺丝差点掉了。他没接话,只把拆下来的表蒙碎片扫进铁盒,叮当响,像在打哑谜。
小周却没停:“俺爹还说,你年轻时跟俺娘似的,爱说爱笑,后来为啥不说了?是不是跟俺娘一样,觉得说再多话,也没人真懂?”
老杨的手猛地停住,放大镜从眼前滑下来,挂在脖子上晃悠。他抬头看小周,这娃子眼睛亮,像老周年轻时,就是眼里带着股“想说话却怕说错”的怯。老杨突然想起三十年前,他跟邻村的翠儿处对象,翠儿说“杨哥,你说以后咱们的日子,会不会像你修的表,走得稳当?”他当时只会挠头,说“应该吧”,没敢说“我会让它稳当”。后来翠儿嫁了邻县的货郎,听说货郎嘴甜,天天给翠儿说路上的新鲜事,翠儿笑得肚子疼。
“话多了,不一定中听;话少了,也不一定没人懂。”老杨突然冒出一句,小周愣了,老杨自己也愣了——这是他憋了三十年的话,没跟翠儿说,没跟老周说,倒跟老周的儿子说了。
第二节:订婚宴上的“冷场”
半小时后,小周捏着修好的电子表,表蒙亮堂堂的,秒针走得脆生。他掏兜要给钱,老杨摆摆手:“算我给你俩的订婚礼。”小周急了,非要塞鸡蛋,说“这是俺凌晨炸的糖糕,还热乎”,老杨没辙,接了一个,咬了口,甜得扎嗓子。
第二天,小周的订婚宴设在街口的小饭馆,摆了三桌,都是街坊邻居。小周穿着新褂子,搓着手,见人就笑,却没话说。他对象叫玲子,是邻村的,扎着马尾,手里攥着小周送的电子表,表链缠了三圈——小周买时没量尺寸,买长了,玲子却天天戴着,说“长点好,能多缠几圈,像把你拴在我手上”。